极地失温(6)
一位站在旁边的向导挤眉弄眼,确认白煜月真的爱得很深,直接拒绝相信。
另一位向导则默不作声地离菲庭远一点。
只有白煜月清楚,他只是不想让菲庭那么嚣张。
他信不信北星乔这件事,已经不太重要了。
菲庭被戳穿了逻辑破绽也不恼,明晃晃地把阴谋摆在台上。他光明正大地向白煜月发出邀请:
“如果你不信,就跟我去看看。”
“菲庭。”一位向导提醒道,“我们还要上艺术课。”
“和你走比较重要。”菲庭盯着白煜月的双眼,说话夹枪带棒,“不敢吗,在害怕?我以为,如果你真的心里有数,你就不该害怕,而要大声斥责我。去呗?怎么不去。装了那么多年耳聋,在现场装一次眼瞎,也能活下去吧?”
“如果我的证据不足以说服你、”菲庭高高在上地放出最后一个筹码,“这一次大考,我帮你过。”
周围的向导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到这里就都默默闭嘴。
在他们看来,这个条件已经很丰厚了。大考与性命相关,能给白煜月一条后路走就不要乱说话。
白煜月所要做的,不过是跟菲庭走一趟。
突然,走廊尽头出现了另一群来上课的学生。他们都是向导,却没有穿常见的战斗服,而是一身熨得笔直的礼仪服。他们的袖扣和手上的琴箱都是鹈鹕花纹,镀了金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艺术课原本规定要穿礼仪服,但大多向导懒得换,白煜月要遮挡自己身上的仪器不想换。在白塔之中,只有一个群体会一丝不苟地按照规则办事。
极光会的死对头,狱火会。
狱火会听起来像个地狱火什么的地下组织,实际上他们的历史比极光会要久得多。
极光会注重团结协作,资源互换,对弱小者多有包容,向导之间的交流更频繁。而狱火会却认同每个人应该站在适合的位置上,一个人不行就换另一个人上来,只要讲清楚任务内容,就不需要多余的沟通,效率至上。
两者理念不同,自然产生了竞争。今年,还出现了双方会长都在同一届毕业大考的罕见场面。
菲庭收敛了自己的脸色。
他并非对狱火会有多尊重,而是这帮向导里有他不得不尊重的人。
这帮狱火会向导明显以某人为首。他气质出尘不染,格外显眼。常人第一眼看去,就会无端地认定他永远镇定,永远严于律己,在冰河世纪中有份难得的贵气。他叫年知瑜,是狱火会第32任会长,实际上是位下一秒白塔轰塌也能甩出三份备用狙组织反攻的狠人。
“年知瑜,好久不见。”菲庭点下头表示基本礼貌。
年知瑜却没理会他,径直走向白煜月。其他向导以为自己估错了路径,或者大佬走路一定有他的理由。被忽略的菲庭稍显尴尬,只能忍。
白煜月微微皱眉,想侧身让路。
没想到年知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喊住自己:“白煜月同学,我有幸可以和你共度午餐吗?”
整个走廊都因为这句话变得静悄悄。
众多惊讶的目光瞬间打在白煜月身上。菲庭甩头看过去的瞬间似乎都能听到破空声。
他们没听错吧!
狱火会会长向小黑约饭?
还是那个没有丝毫人情味的狱火会会长?
据说狱火会成员基本没有午饭时间,而是遵循营养师建议吃一点营养品解决。传说中的年知瑜更是没有公众午休时刻。据他所言,一个组织的领导者应该永远不会在众多目光下休息。与之相对的,狱火会的个人时间很多,他们的行程都十分隐蔽。
总之,年知瑜的午餐时刻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那样神秘。
然而,他却堂而皇之地向白煜月发出邀请,甚至在言辞中放低了姿态。
围观的向导瞪大双眼,吃了六年的瓜都没有今天撑。菲庭脸色煞白,被无视本就不爽,还偏偏请的是白煜月那小子。他暗地里指尖都要陷入掌心,恼恨怎么突然来了一个年知瑜来搅局?
“会长。”狱火会成员的冷淡脸似乎是复制黏贴上去的,连劝诫也没有多余表情,“我们要上艺术课。”
“课可以再预约。”年知瑜今天说了第二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极光会的向导眉毛都要扬出脑门,狱火会向导的表情也出现了几分迟滞。
年知瑜看着白煜月,仿佛眼里只装得下他。向来严苛的他今天说话竟然染上了一丝柔和,柔和得在他人耳中有些恐怖:
“和你走比较重要。”
第005章 第二个F
白煜月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与年知瑜一同离开了。
这条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长青论坛传播。
白煜月和年知瑜这一处倒显得格外安静。
年知瑜说邀请白煜月共享午餐,就真的是吃饭。他把白煜月带到白塔唯一一家高级餐厅。
感应门像水帘一样从中划开,餐厅内在的装潢像个局促的蜂巢,铜制钟摆、青花瓷、大理石雕塑等风格参差不齐的装饰将餐厅的每一处地方填满。丰富的色彩与狭窄的空间使餐厅增添了一丝温暖感。
这种温暖,正是餐厅的高级之处。
收银台处发出类似破口手风琴的鸟叫声,一只帝企鹅摇摇摆摆地从收银台走出,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满当当的装饰。一米多高的帝企鹅走到年知瑜面前,用头撞了一下他,再走去别的地方。年知瑜面不改色地跟它走。
在40世纪,人类成功驯化企鹅。企鹅取代了小狗,成为了人类的好伙伴。体型最大、御寒本领最好、潜水深度最大的帝企鹅自然在多种场景都极受欢迎。白煜月的小红就是一只帝企鹅亚成体。
年知瑜和白煜月在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墙壁上挂满了莫奈的仿画。
菜很快上来了,是鸳鸯火锅。白塔唯一一家高级餐厅其实是家火锅店。
白煜月动作娴熟地涮肉、调料碟,还好心地给年知瑜调了一碟好吃的酱。白煜月知道,年知瑜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切行为都无声地完成。他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
年知瑜动作隐晦地扫了他一眼。
他们吃完正餐后,帝企鹅推车过来,白煜月拿起小车上的茶具,熟练地替对方沏茶。
年知瑜这才说第一句话:“你表现得经常来这里的样子。”
“我每次来这里,都是你邀请的。”白煜月随意道,“一回生二回熟而已。”
他们慢悠悠地喝茶,薄薄的茶香萦绕在座位上。
白煜月接着说:“谢谢你在那种情况下替我圆场。”
“不客气,是菲庭不可理喻。”年知瑜坐直身体,又道,“所以怎么没见北星乔?”
白煜月:“你没看长青论坛?我和北星乔闹掰了。”
“我明白了。”年知瑜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需要我的帮助吗?”
“我会处理好的,谢谢你的关心。”白煜月回应道。
他们两人像生意人来回过了三招,假意关心对方的近况,挤出两三点温情。
直到,年知瑜眼底终于带上了认真的底色。
白煜月心道,寒暄这么久,总算提到正事了。
他和年知瑜出过几次任务,很清楚对方的为人。年知瑜面对一只摔倒的企鹅都能单膝跪地,如王子般将企鹅扶起,但问其原因,他只会一本正经地回答:“保护动物有助于给冷酷无情狱火会会长带来正向舆论。”
年知瑜行事正直,同时毫不违和地精于算计。很难说他是为了获得他人信任才公正不阿,还是说效率至上主义无法掩盖他善良的本心。
白煜月并不反感,甚至佩服对方的聪慧。
他也有些好奇,年知瑜到底要从他身上获取什么,才会如此大阵仗地在那种场合帮他一把。
“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对你说。”年知瑜的嗓音一向咬字清晰、语速适中。当他说“十分重要”时,他下意识直视白煜月的双眼,目光并不锋利,但很深邃,仿佛他们不是在餐桌上,而是在战后谈判桌上,一个一个地抛出自己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