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画魂(8)
“你他妈的给我说、重、点!”乔珩的拳头攥的咔咔作响。
凌世新即刻言简意赅的回答说:“城西的三春堂可以找到他!”
“来人!半个时辰内,我要见到这个人!”下了令,乔珩抱起齐亓回了后殿。
乔珩一直认为齐亓过于羸弱,现今将人抱在怀里更是真切的感受到他几乎快要不及薄纱的重量,嶙峋的瘦骨正透过层叠的衣衫,如削尖的小锥子一般狠命的朝乔珩心窝子里掇去。
“两位大人,请放开在下,在下腿脚灵便可以自己走。”不到半个时辰,两名侍卫便将一位惨绿少年架住腋下提到后殿来,那人手里还捧着一壶酒。
“大人,人带到了,属下告退。”侍卫将人扔在门口便退下了。
“颖新!你来了!”凌世新见了霍晁古像见了活菩萨一般,噌的站起身将人迎了进来。
“云初,多日不见,令尊身体可还安健?”霍晁古一见到凌世新,不紧不慢的寒暄道,凌世新也突然断线了,回答说:“家父……”
“请先生先过来把正事儿办了再叙旧!”乔珩压着火打断二人的老友相聚。
“是。”霍晁古把酒递给凌世新,嘱咐道:“别给我摔碎了!”
他走到床边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齐亓,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递给守在床边的乔珩,慢慢悠悠的说:“温水送服。”
“这……颖新你这能行么?”经历了老爹流血事件,凌世新有些打怵。
“这位齐公子昔年于战场上所中的毒,正是家父所驱。”霍晁古轻飘飘的说着,说完拉开齐亓右手的袖管,伸手一指说:“看,这正是北方蛮人的‘委蛇’毒箭所留下的。”
齐公子……战场……毒箭……乔珩脑海里过着霍晁古所说的话,倏然间明白了什么。
“可否请先生再详细告知一二……”乔珩起身抱拳便是一礼。
霍晁古欠身回礼,娓娓说道:“数年前我随家父四方游走,行至北疆碰巧遇见戍边的齐家军正寻医解毒,家父这味药下去险险抢回齐公子性命,只是这毒并非我朝所有,且齐公子毒入骨髓,多年来我随父亲走遍四境,也未能觅得配方能为其彻底解毒。”
顿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这药可暂时稳住齐公子体内的毒,切记不可让其心绪过于起伏,也不可久见日光。”
“还有一事,待齐公子醒来替我转告他,当年夺了齐老将军性命的是夷人的火铳,我朝从未有过这样的杀器,何况被其所伤后的救治之法,更是无从得知,家父与我当年确实已经尽了全力。”
第七章 心结
“多谢……先生仗义相助。”听过霍晁古一席话,乔珩攥紧了那包药,千万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竟分辨不清悲或喜哪个更多一些。
那个曾以人世最纯粹的笑容,救赎了他多少年灰暗岁月的孩子还活着,只是自己迟了这么多年才与他重逢,久到他的伤痛都化为入骨陈疴。
“大人尽可放心,不好用包退,好用您再来。”霍晁古说的不徐不缓,听上去却总有些不合时宜。
霍先生的老毛病又犯了。
齐亓紧紧抿着唇,乔珩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将药粉送进他口中,站在一旁的霍晁古终于看不下去了,缓缓走上前去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的指点了几句。
“从前令尊便是这样给亭砚喂药的?”乔珩听完那话,脸色稍阴沉了下来。
霍晁古轻轻摇头,道:“那时是直接撬开嘴灌进去的,此一时彼一时了……这药现今只剩下这一副,硬是要灌的话,恐会浪费不少。”说完往后倒退了几步,从凌世新手中拿过自己的酒壶,随后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说:“正事儿办完了,咱哥俩儿该去叙叙旧了。”
“可是……这药还没喂进去啊!”凌世新并没有听到霍晁古方才小声说的话,还在自顾自的瞎操心。
“放宽心,大人知道该怎么做,走了。”不等凌世新琢磨明白,揽着他便向门外走去,那动作看起来有几分像是锁喉。
被锁喉的憨憨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喂?”
还能怎么喂?嘴对嘴喂呗。
霍晁古没回话,只风风火火的将人拖了出去。
二人走后,乔珩极致温柔的将齐亓抱起放在腿上,轻抚着他的背将人枕靠在自己怀中,大手握住他冰冷清瘦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片狰狞的箭伤。
若是早些寻回你,便可免去你多年苦寒。
思至此,乔珩长叹一口气,阖上眼,掩回眸中的泪光,眼睫都在轻颤。
怀中人痛苦难抑的轻吟,他便不敢耽搁,将药粉含在口中,端起矮桌上的温水一饮而尽,二者相融在口中化成苦涩的药汁,随即以唇轻贴在齐亓唇瓣上,心中默念道:亭砚,多有冒犯。
陌生的触感使得齐亓不禁眉心轻锁,不适的挣扎了几下,嘴唇也闭的更紧了。
见状,乔珩抚在他背上的大手转而向上游移,滑过齐亓脊骨分明的脖颈,顺势缓缓托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抬起那伶仃的下巴,手指从两人贴合的唇间挤入,轻揉开他干涩却柔软的唇瓣将手指探了进去,沿着齿缝儿稍稍施力便将紧咬的贝齿推开了。
“唔……”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将药渡到齐亓口中。
乔珩的唇迅速的离开,将齐亓唇边残留的药汁抹去,又将他鬓边被汗水濡湿的发丝顺到耳后,良久的安静的望着他。
服过药,齐亓逐渐放松下来,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乔珩遒劲的手臂将他圈在怀里,一下一下温柔的拍抚着,像是在哄睡。
他一个人身有不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人照顾他了。如果他愿意,以后便将他护在身边吧,也算全了齐老侯爷一桩心愿。
在孤苦无依的岁月里挣扎过,年少时饱尝了世事磋磨,便不想再让他也在这泥沼里走一遭。
凌世新被霍晁古拐走后,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他便一路小跑回到后殿,推开门便瞧见了险些惊掉他下巴的画面。
不是吧,真的假的……乔珩这家伙还真是想当亭砚的爹?!
“你、你抱这么紧做什么呐!”凌世新边跳脚边大声的吼叫,最后的几个字都喊的破了音。
他若是早回来些,目睹了方才二人喂药时的场景,保不准要将这屋子的屋顶掀开了去。
乔珩阴沉着脸,不悦的竖起食指对着乱叫的憨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大呼小叫的吵了齐亓。
真是想不通亭砚是怎么忍了这货这么多年的?
凌世新赶忙压低了声音,说:“你快把亭砚放下来!你一个大男人抱着他像什么样子!喂药就喂药,抱什么抱……”这话听起来还有点儿耳熟。
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了,乔珩挑了挑眉用唇语说了两个字:就不。
“你、你、你……”凌世新气急败坏的挠头,在门口直打转儿。
堂堂擎夜卫指挥使,明明也年长不了几岁,光天化日之下把人绑了去就是想做别人的爹?这世道是怎么了!
“嘶……好吵……”服下的药起了效,齐亓转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就听见凌世新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他恨不能再昏睡个一时半刻。
“亭砚醒了!你赶快放下他!”凌世新见齐亓醒来,又龇牙咧嘴的叫唤起来。
齐亓这才发觉自己正被乔珩紧紧抱在怀中,虽说这段时间相处的还算敦睦,可像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让他不由得心生出了些许的不自在。
“玊之,你怎么抱着我?”齐亓有些窘迫的想从他的桎梏中跳出来,奈何身量与之相差悬殊,挣扎了几下仍是纹丝未动。
“你还很小的时候我便抱过你,那时候你还……”乔珩说的落拓,眼里的柔软也再藏不住。
四季更迭,交替往复,他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的年光是靠着这丝微末的温暖度过的,冗长清苦的夜里默守着这份追念,每一幕都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