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乱世做纨绔君主(105)
年幼的他被神色慌乱的宫人救起,焦急的宫人颤声叫旁人传唤太医,把他抱去了东宫。
梦境昏暗凌乱。
在梦里,他的意识回到年幼的身体里。
他被怪异的叫声喊醒,睁开眼,望见熟悉的东宫,还看见平日里总爱欺负他的世子抱着小狗守在床旁,盯着醒来的他,干瞪着眼,手脚不敢动弹。
“你你你、你别哭啊……”年幼的谢谌尧不知所措,把手里的狗一扔,上前要帮他拭泪。
谢宣怔然抬手,去摸眼下,摸到眼泪不断滚落。他后知后觉,认识到自己正抽噎着哭泣,渐渐泣不成声。
劫后余生,使谢宣头一遭认识到,他的确有了第二回 命。
这个梦沉重得他抬不动眼皮,当谢宣挣扎着梦醒时,竟与陈元狩在床榻上四目相对。
谢宣额边的碎发被轻柔地捋开,陈元狩睁着格外清醒的双眼,指腹拭过他的眼角,帮他擦去了毫无自觉的眼泪。
“对不起。”他没头没脑地说道。
陈元狩问他:“做了什么噩梦?”
谢宣答非所问,顺着上一句话认认真真道:“我想回皇宫了。”
陈元狩不再言语。
他抱着谢宣的腰,咬上了眼前人雪白的颈窝。
梦结束了,夜晚也结束了。
天边,朝日东升。
谢宣不喜欢东宫,憎恨皇宫,却不能不承认,他年幼的喜怒哀乐与年少的不甘愤懑,是皇宫给的,也只是皇宫给的。他从来不是书里的谢宣,他只是他自己。
寄来的信上绘着燕雀阁的桃花,许琅在赌,赌他放不下这十九年来的光景。
对方赌对了。
华阳郡的厚雪压不垮少年帝王的希冀,谢宣始终心有不甘。春天到了,有新物,也有旧人,既然他们愿意为他的不甘买账,那他为何不去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公主才是事业批。
第86章 争论
营内, 桌面空空荡荡,书册、宣纸与毛笔散落一地。谢宣没束发,端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陈渊端了木盘, 盘上的饭菜冒着热气。蹑手蹑脚近了身, 饭菜全部放上桌时,他在心里长吁一口气,扭过头,抬腿刚要走。
“去哪儿?”
脚步再响之时,谢宣睁开了眼。
陈渊被迫僵在了原地。
谢宣的声音不冷不热。听来是平淡的语调,但在“身经百战”的陈渊耳里, 无疑是威逼利诱的前兆。这几天里, 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将近十次。
陈渊下意识躬了身,脱口而出:“嫂子有何事要吩咐?”
红衣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谢宣没穿鞋袜,脚悬在半空, 脚趾并拢虚点地面,对这个他以往不甚在意的称呼冷眼相待,淡着语调吐露驳词:“少套近乎, 我不是你嫂子。”
“嫂子, 我……”
陈渊芒刺在背, 抓着木盘的手紧了紧。不过,人是怂了, 称呼却没怂。
“这菜我不爱吃。”
“什么?”
“吃腻了, 我不想吃这些菜。”谢宣重复一遍。
为了渲染不满的情绪,他特意补上了“吃腻”的说辞。从这里离开, 实话实说的理由办不到, 那便只能用些刁钻的角度了。
嘴上不敢言, 陈渊在心中叫苦不迭。为了回皇宫,他嫂子这两天隔三差五换个新招来整他,现在都不惜扭曲自己的性格,同他闹大小姐脾气了。
照他哥的话来说,他嫂子就是公主。那么公主闹大小姐脾气,是于情于理,是在其位谋其事。他又怎么能有不满的想法?
“你要吃什么?”陈渊定了定神,“我现在就去做。”
“此处太闷了。”谢宣说,“出门透口气,就什么都吃得下了。”
陈渊结舌几秒,立马答道:“我不能让你去找贾卿言。”
谢宣终于看他一眼:“我可什么也没说。”
陈渊却再道一遍:“我既不能让你去找贾卿言,也不能带你去找他。”
这一句话正中谢宣痛处。此处可是危机四伏的战场,陈元狩不让他走,又无人助他,他一个人如何走得掉?
见人不语,陈渊迟疑片刻,轻声开口劝道:“嫂子,别和我哥置气了。”
谢宣往后挪了挪椅腿,刺耳的动静刺啦响,他弯下身子,光脚踩在地上,手指夹起地上一张薄纸。稍挑剔一会儿,又捡了只干净的毛笔捏在另一只手里。
这两样东西放到桌上后,谢宣再瞥向身后的人,陈渊神情僵硬,连脊背都挺得格外直。实际上,他也不想总为难陈渊,更不想老在他这头作无用功。
可毕竟他与陈元狩说过不愿回宫的醉言,所以每回他与陈元狩提此事,都觉得自己理亏。更不要说,在前一晚,他在好声好气打商量,陈元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仗着力气大,在桌上折腾完,又把他抱去床上折腾。
谢宣应道:“我没和他置气。”
一句话不说的氛围持续了十几秒,陈渊始终没敢放松,待得久了,说错的话怕是会更多。自幼养成的机敏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不让他赶紧滚,他嫂子指定是还有招数。
陈渊开口:“嫂子,我……”
营帐角落的白狗在睡梦里呜咽,谢宣头也没回:“帮我磨个墨。”
把“先走了”这三个字咽进喉咙,陈渊蹲下身,认真收拾残局。凌乱的地面干净后,他在桌面乖乖磨墨。与此同时,他在心中组织着回应的话。
两边都不愿意得罪,陈渊顶着僵硬的面孔,装作好奇地开口问,实则是在替他哥打探“军情”。
“嫂子,你准备写什么?”
言语间,谢宣伸过笔,笔尖蘸了黑墨。
“遗书。”
“什什什……”陈渊磕巴不停,惊恐地瞪大双眼,“什么?!”
“玩笑而已。”谢宣好笑他这般当真,“不是我夸大其词,这世上没几人比我还惜命了。”
陈渊舒了口长气,急忙点头:“那便再好不过了。”
然而谢宣想说的话才刚刚要说。
“这样吧,你带我离开这里。我留张字条给陈元狩,就写些不叫他刁难你的话。”笔尖停在白纸上空,谢宣还未提笔写字,“能够让你放心办事吗?”
陈渊语塞:“两天前,我已经拒绝过这个提议了。”
“与之前那一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可有什么担心的事?我都在纸上写上,比如不准他杀人也不准他打人之类的。若是还放心不下,我便添最后一句,下回我与他见面,一定要也见到你。”谢宣忽然想到其他残忍的手段,又接着补充道:“而且必须是完整的、没受过伤的你,如何?”
“不行。”
认真听他说完一大段话,陈渊果断拒绝了他。
说了一大段全是白费唾沫,谢宣啪嗒扔下笔,倍感心累。
营内又陷入了沉寂。
陈渊沉默许久,道:“这场仗打到乘胜追击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去贾富商儿子入住的客栈。但是现在不行,现在太危险了。”
突然软下来的态度叫谢宣听得结舌。
几秒后,谢宣问道:“还要打多久?”
陈渊犹豫几秒:“至多……还有半月。”
时间不算长。
谢宣莫名轻松了许多,如果他能在这儿等到这场仗胜利的结果,抛弃这只队伍、回到皇城做他们的死对头的愧疚感也会相对减淡许多。
“是陈元狩与你说的?”
“不是。我哥从来只问我有关你的事,这是我自己猜出来的。”陈渊摇了摇头,“我从出生就一直呆在军营里,看那些打仗的士兵。这个猜想应当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谢宣想了想,笑道:“你倒是比我更合适做皇帝。”
陈渊急得摆手:“嫂子,玩笑话不可乱讲。”
“嫂子也不能乱叫。”谢宣找准时机,再一次试图纠正称呼,“我还没与你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