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乱世做纨绔君主(113)
之后,再没了任何声息。
那位被残忍断臂的士兵,咽了气。
谢宣偏头,看向搀扶自己的兵卒,神色冷肃,视线不偏不倚,比起冰冷的刀刃,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民间传言中的,由“阎王”统率的精兵队伍。
客栈厅房内。
除了四处可见的尸首,还有一人被缠缚双臂,一身黑衣,跪于正中。
谢宣不认识他,但隐约认得他的脸。
是庄怀带领队伍中的其中一人。
几人一凑近,他扭动躯体,嘶哑着嗓音,撕心裂肺地喊道:“赵统领!属下愿意投奔您,绝不会反叛的……求、求求您,就相信我一次吧!”
赵彻恍若未闻,向着搀扶谢宣的下属,命令道:“让皇上入座。”
话音刚落,谢宣被按在客栈的宽椅处。
刚一落座,就听见赵彻开口:“此人贪生怕死,私自通敌,背叛同伙。以皇上的意思,是要网开一面,还是就地正法?”
“敌?”
四处都有盯紧自己的视线,厅房的血腥味浓稠,谢宣的注意力却始终在不远处的尸体上。
一只苍老的干瘦手臂趴在地上,尽力向门口伸着,正中两根手指歪扭地可怖,指缝里卡满了鲜血。
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努力爬窜逃跑,却被踩断了手指。
谢宣尽力寻回冷静的语调,向着跪地之人,问:“你因何反叛?”
“我……”那人的面色逐渐难堪。
“你说。”
“我不信任你。”
“为什么?”
“你祸乱朝政,设计杀死贤才,借刀刺杀丞相,在叛君军营里待得逍遥自在时,将煜朝的江山社稷置于何地?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
谢宣沉下眼眸:“那他呢?”
“谁?”
谢宣偏头看赵彻一眼,回过头道:“他也是叛军。”
“赵统领与白国老合谋,怎么会是叛军?”
“合谋?”谢宣与赵彻对视,见到对方玩味一笑。
他又转回头来,这几日困扰不已的难题,慢慢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不是赵述与白枭之合谋,是他与白枭之合谋?”
听到这个问句,跪地之人低下头,不愿再答。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得比庄怀多,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背叛了朋友。”这句话,谢宣说得笃定。
“没有!”
“没有?”
“是他鬼迷心窍,被你引诱……如果他愿意老实把你交出去,所有人都不会死……”自言自语般,他语序凌乱地组织语句,“是他……是他背叛了朋友,投奔了你!”
良久,谢宣叹了口气,“方才有一人,行事作态与周围人皆不同,我本想不通这是为何,如今听你发言,我想,那人应当是白枭之安插于华阳郡的接应。”
那人显然未听懂,“什么意思?”
“他死了。”谢宣说,“尸体在灶房里。”
短短一句话,跪地的男子瞬时像失了最后一点气力,低弯下腰来,再抬起头时,眼眸无神,似乎失去了极大的信念。
“你方才问我一个问题。”谢宣向着赵彻道,“是对他网开一面,还是将他就地正法。”
赵述已坐在凳上,翘起一只腿,黑色靴跟凌空点着,手里攥玩着一把精巧的连弩,仿佛方才的每句话,与他皆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人,完全是没救的疯子。
听到这话,他放下腿,眼中竟带着讽刺,淡淡问道:“哦?皇上想好了?”
“没有。”谢宣的目光渐渐沉静,看着跪地的男子,说,“如果这个结果能由我来决定,我想把这个选择还给他。”
赵彻眉一挑,半晌沉默,点了点头。
竟然同意了。
跪地男子一愣,因这话寻回些许神智:“为什么?”
谢宣只问:“你会选什么?”
许久静默。
终于,男子颤颤巍巍地开了口:“我、我还是不、不想死……”
“你走吧。”谢宣道。
男子不敢置信:“……真、真的?”
不等谢宣应答,赵彻从容一笑:“把他的绳子解开吧。”
立马有人上前,利索解开男子的绳索。
心情重荡后,男子不再有任何言语,只跪地磕头,慌乱地踉跄起身,向不远处的栈门走去。
门外的天亮了些,将要破晓。
男子用手掌攀扶着门,每一步都不敢迟疑。
刹那间,弩箭射出。
深深刺入男子的后脑勺。
短暂的功夫,男子双目圆睁,半张着嘴,连喊叫都难以发出,躺在地上,慢慢没有了呼吸。
见到这副景象,谢宣的左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用右手扣紧左手,藏于宽袖内的手指细瘦苍白。
赵彻放下□□起身,向他走近,饶有兴致地笑:“皇上的方法真是漂亮”
“方法?”
赵彻抓着谢宣所坐宽椅的扶手,俯下身来:“这个办法,确实比直接杀了他,有意思多了。”
“……”
谢宣已经无法概括自己的内心所想。
他破天荒地想,他竟然有点想念陈元狩了。
“你一定要杀他?”
赵彻偏头望他,像是不解他可笑的问话,“我不喜欢叛徒。”
谢宣全身都不敢放松,可仍顶嘴道:“你也是叛徒。”
“若是皇上在哪一天,有了能够杀掉我的能力,那就可以杀了我。”赵彻丝毫不恼,“只是在那之前,千万要时刻小心,小心被叛徒杀掉。”
“你到底在哪一边?”谢宣道,“赵述还是白枭之?”
“白枭之想杀你,赵述想让我带你去玄江郡。”赵彻没头没尾的应道,并不正面回答。
“你呢?”
“我?”
语气虽带了少许讶异,但赵彻面色的从容告诉了谢宣,他丝毫不奇怪自己这么问。
赵彻笑道:“我可以按原有的计划办,也可以不这么办。”
这是一整天来,谢宣听得最明白的一句话。
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位阎王什么也不在乎,只在乎一切依自己开心。
第93章 假夫妻
马车颠摇, 谢宣费力睁开双眸。
此刻他独自身处车厢内,帘子拉死了,周遭灰蒙蒙的, 人生大起大落, 祸来了躲不过,有一脚踩了空,他便又回到了几日前的境地。
深吸口气,谢宣伸手推帘。
纹丝不动。
像有人在外与他比力气似的,他怎么也推开。
谢宣气急,推帘时又加了些力气, 可结果与方才相差不大。
仍是纹丝不动。
焦心无语时, 驾马处忽然有人失笑。
“皇上是忘记自己的承诺了吗?”
赵彻明明是在笑,可语调却低了下去, 无端瘆人。
听见这个疯子的声音,客栈横尸的景象顿时又浮现在谢宣眼前。
推帘的手指慢慢退了回去。
“当然记得的。”谢宣回答道, “你负责寻个好地方将逝者入土埋葬,我……”
停顿时,作为提问方, 赵彻并不催促, 颇有耐心地等待下文。
“听你的话。”
对着灰暗的帘门, 谢宣停顿许久,勉强说出余下的几个字。
得到了回答, 赵彻像是很满意, 饶有兴致地转移话题:“既然要埋,就得好好想想, 他们的碑文, 该刻些什么。可是他们大多一事无成, 想来碑上也只能刻——”
拖慢了最后一字,在谢宣看不见的地方,赵彻侧了侧头,状若无辜地询问:“逃犯?”
瞳孔微缩,谢宣猛地攥紧衣裳。
任人摆布时,他什么话都要听,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熟悉的局面,从先皇驾崩的那刻起,他在皇宫里已然经历了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