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49)
当杜昙昼迈进书房,立刻认出了莫迟身边那人就是包二。
“你真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杜昙昼惊喜地迎向莫迟:“我还以为他会像唐达……罢了,还活着就好,活着,才能帮我们抓到真凶。”
包二撩开衣摆对着杜昙昼端端正正跪下:“大人,下官乃兵部武库看守,翊卫包二,大人的相救之恩,下官感激不尽!这几日的经过下官已尽数告知您的护卫,如有需要下官的地方,还请大人不吝吩咐!”
一炷香后,杜昙昼听完来龙去脉,为了保险起见,将包二安置在临台。
包二跟着掌固离去后,杜昙昼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将朱荣的事说给莫迟听。
说完,杂役也把他中午没来得及吃的午饭重新热好,连带着莫迟的份一起送了上来。
杂役布菜完毕,退了出去。
莫迟当即问道:“那人身上有香味?”
“对。”杜昙昼说:“你没带着包二回来前,我还以为是主使者会是朝中的某位高阶文臣,因为武将极少熏衣,而低阶的文官也用不起熏衣的香料。可包二既然说那人是女子,那么一切都对得上了。”
莫迟点了点头。
临台的伙食也很好,他抬手第一筷子就叨了一大块肉。
杜昙昼看他吃饭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御医的药管用,看你拿筷子的姿势,就知道背后的伤不疼了。”
“我哪有那么娇气,就是不抹药也能好……”莫迟语气硬邦邦的,只是脸颊泛了一丝几乎察觉不出来的微红。
要不是杜昙昼当了这么些年的临台侍郎,还真锻炼不出那么好的眼力,看得出他这么细微的变化。
杜昙昼看破不说破,随意夹了口菜,放到碗中。
片刻后他蓦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知道了赵青池的家信是假的,居然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莫迟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平淡道:“差不多吧。”
“你知道么?你这个样子特别像故弄玄虚。”
莫迟看他一眼,故意道:“还显得你这个临台侍郎特别没用是吧?”
“我没用?你吃的饭是谁家的?你喝的茶是谁家的?你的口水昨晚流到了谁衣服上?”
莫迟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那只是意外!再说家信是假的这种事猜也猜得到吧,自古以来陷害忠臣不都是这么干的么?”
“你可不是个只凭猜想就能这么笃定的人,说吧,是不是那信里有什么内容不对,才让你这般确信的。”
莫迟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汤,等待汤凉下来的过程里,他对杜昙昼说:“其实别的都还好,那朱荣仿得的确很相似,在我看来,不仅字迹仿了个十成十,连赵青池父子二人的措辞都学得很像。”
他吹了几口汤碗表面的油花,继续道:“朱荣能拿到赵家父子的家信,能学赵青池的书写口吻,能近距离观察赵慎的说话方式,唯独只有一个,他这辈子肯定没有见过。”
杜昙昼恍然道:“是处邪朱闻。”
莫迟:“对。朱荣伪造的信上写,是处邪朱闻主动同赵青池联络,以重金相赠,贿赂他叛国投敌,这是不可能的。”
“焉弥小王子处邪归仁和他的父王是主和派,可现任焉弥国王和处邪朱闻,却是极其坚定的主战派。”
“尤其是处邪朱闻,他高傲自负,狡诈残忍,极度以焉弥血统为荣,对中原人鄙夷入骨,他绝对不会有这种方法勾结赵青池叛变,他只相信战争换来的胜利。”
杜昙昼点了点头,“所以那时你就清楚,这些家信都是伪造的。”
莫迟“嗯”了一声,端起汤碗正准备喝,却听见杜昙昼危险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你那么早之前就知道的,居然能忍到现在都不告诉我,莫摇辰,你好严的嘴啊。”
莫迟一口汤直接喷回碗里。
杜昙昼的语气听上去都咬牙切齿,颇有秋后算账的意味:“你吃着我家的饭,睡着我家的床,还瞒着我这个主人,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嗯?”
莫迟一言不发,双手端起汤碗猛往嘴里灌,一口气喝干后,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胡乱把嘴一擦,迎着杜昙昼警告性的目光,起身拔腿就往外走。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忙,杜大人请自便。”
“站住。”杜昙昼沉声道:“我还有事问你。”
莫迟不敢回头,站在门边说:“什么事?”
“你说,抓包二的是禁军卫士?”
莫迟背对着他点点头:“那群人自己说的,说‘禁卫办案,闲杂人等躲避’,我也看了他们的装束,的确是禁军无误。”
杜昙昼优哉游哉地啜了口茶,犹如稳坐钓鱼台:“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你要不要一起来?”
莫迟这条鱼腾地一转身,乖乖地咬上了杜昙昼手里没钩的钓鱼竿。
“什么计划?”他眨着眼睛,无辜地问。
第28章 得罪我的是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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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昙昼放下茶杯,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望向莫迟:“我们许久没有见过赵夫人了,我已让杜琢备下礼物,我们一同去你家看她吧。”
莫迟三进院的豪宅里,赵夫人原本青白的脸色在见到二人后,恢复了几分红润。
时隔多日,她却一点不显怀,整个人还瘦了一大圈,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杜昙昼颇为忧心道:“夫人还需自重,眼下燃眉之急虽未解,却已然露出端倪了。”
赵夫人霍地抬起头,瘦到凹陷下去的眼睛发出恳求的亮光:“侍郎大人可是找到什么——”
“你们快来尝尝吧,这个是本宫亲手烤的橘子。”怀宁明朗的声音渐渐近了。
杜昙昼朝赵夫人使了个眼色,赵夫人一怔,怀宁就举着几个烤得发黑的橘子走了进来。
“呼呼——好烫!”
她一个没拿稳,橘子掉出来几个,往前滚了一段距离,被莫迟弯腰捡起。
橘子皮上还沾的煤灰,莫迟拿在手里好奇地看了看:“橘子还能烤着吃。”
“当然啊。”怀宁拿过几个,给莫迟留了一个,然后坐到一旁,麻利地剥开了橘皮,举在面前吹了几口,递给了赵夫人。
“烤橘子性温,止咳润肺,最适合你吃了,我看你这几日夜间总是咳嗽,专门给你带过来的。”
杜昙昼问:“郡主近日常来此处?”
“当然,本宫要给赵夫人送饭啊。”说着,把一个橘子抛给杜昙昼:“吃吧,本宫赏你的。”
杜昙昼淡淡说了句“谢殿下”,拿着橘子却也不吃。
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莫迟。
莫迟鼓着腮帮,正在大嚼特嚼。
“你这回可不要再被呛了。”杜昙昼提醒道。
莫迟咕咚一口咽下,手背在嘴上一蹭,站了起来:“知道啦。”
说着就要往外走。
杜昙昼:“干什么去?”
“里面太热了,我嫌闷,出去透口气。”
说完,推开门就出去了。
赵夫人有些不理解:“外面那么冷,大人的护卫他……?”
“无妨。”杜昙昼道:“他总说他在焉弥冻惯了,嫌缙京冬天太热。”
这是他第一次在两位女子面前提到焉弥。
赵夫人从小听多了家里大人说的故事,在她心里,焉弥人就跟青面獠牙的怪物没有分别。
杜昙昼的话让她吓得捂住了嘴:“莫护卫是焉、焉弥——”
“不是啦。”怀宁让她不要怕:“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莫迟他是夜不收,那个逃到焉弥去的舒白珩就是他杀的。”
赵夫人大大松了口气:“是了,妾身怎么都忘了。”
怀宁看了看杜昙昼,问:“说起来,其实杜侍郎和他们打过仗,焉弥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你能告诉本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