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267)
一时,风声也停歇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澄镇定地说:“在。”
“这么确定吗,所以你是跟他一起来的?”
“是。”
“那我可要生气了,他怎么又先去找你,都这么久了,我以为这回总该轮到我,怎么还是这样?”
说着,袁无功自顾自迈开脚步,绕过谢澄,走向了青年出现的那处拐角,洁白修长的五指在那砖瓦上优雅地一搭,袁无功肩背不易察觉地稍微绷紧了,像拉开一场盛大帷幕一样,将自己的上身施施然现在了隐蔽的围墙下。
“小秋。”许久,他头也不回地道,“我没有看见他,他是走了吗?”
“也许,你再找找,他应该在的。”
“那我再找找,唉,他真的不应该这么对我,我已经很有耐心,已经是对他用尽了耐心……”
袁无功絮絮叨叨抱怨个没完,脚下一刻不停,在他彻彻底底检查完了这片区域后,才拖着步子慢吞吞回到原地,他垂首默了很久,有点失望似的抿了抿红润的嘴唇,终于叹口气,小声说道:“他走了。”
“嗯,但他一直在的,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姬宣道:“你们聊。”
他彻底失了谈话的兴致,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当最缺心眼的小秋也开始学着长心眼后,描写天选之人的对话陡然变得复杂了好多……
稍微解释一下他们的几处对话。
姬宣:……独身一人杀不干净吧,还有什么计划吗……
姬宣:(看看他跟谁来的,看看他来了多久,提前掌握了多少情报,看看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早就到这儿的事实)
谢澄:没计划,刚到。
姬宣:(行,真出息了)
谢澄:姬宣,注意身体。
谢澄:(别再让我老婆操心了)
姬宣:我会的。
姬宣:(算了,我跟他较什么真,我们中至少要有一个人走出来)
袁无功:相公在吗?
袁无功:(无论是什么回答,小秋必然兜不住底)
谢澄:在。
谢澄:(反正兜不住底,不如赌一把照实回答)
袁无功:(……焯。)
此刻相公:(还好我当机立断溜得快)
此刻玄凤:……
领导苦哈哈充当眼耳,三百六十度监听旁观天选之人的对话。
第275章
这波,这波啊是袁无功在第一层,谢澄在第二层,本人则在第五层。
姬宣?姬宣还咳着呢,怪不容易,让他多在状况外徘徊一会儿。
玄凤:“你在第五层?没有我,你早就被发现了!”
我:“都是沾了领导的光啊!”
早在我不慎泄露行踪叫袁无功察觉到异样的瞬间,我就做好了撒开脚丫子原地逃窜出三千里的准备,但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肩膀被人从身后轻轻一拍,只见谢澄神情淡然,与我未有一字交流便擦肩而过,他代替我走出了这道犹如天堑的围墙。
为了我,唯唯诺诺了大半辈子的谢澄居然敢一挑二重拳出击,同时面对两个天选之人的全方位打量观察,牺牲巨大感人肺腑,我不承了这份恩情实在不像话。
当场就转头跑路,将他丢下独自应对难关了。
自然,本人也不会真的如此缺乏良心,关键时候留下了玄凤当远程监控器,如今它与我心有灵犀感官共通,它在场,就等同我在场,要谢澄真的撑不住把我供出去了,我还得及时想法子应对。
可万万没想到,谢澄今非昔比,竟是硬生生抗住了我那个二夫人带来的灭顶压力,谈笑风生间四两拨千斤,懵的不止袁无功,懵的还有我,我们都被谢澄惊呆了。
可以说,在袁无功撕破脸直指我的存在后,我已经在心底暗叹要命完蛋了,然而谢澄给出的回答岂止是满分,什么是逆风翻盘,什么是丝血反杀,一句亦真亦假的“他在啊他一直都在”,谢澄同志轻描淡写拿下了全场当之无愧的操盘手冠军。
难得被最不靠谱的小秋带飞一回,这感觉……竟然还挺好。
就是阿药估计感觉不太好,掘地三尺没将我挖出来,姬宣又走得及时,他一腔阴阳怪气就只能冲着谢澄去了,幸好谢澄是个滚刀肉,任由袁无功发泄了几句,谢澄才淡淡道:“我还有事,不同你耽误了。”
“有事,说来听听,你想在人家的地盘做什么?”
“做那些你不肯做的事。”谢澄直视袁无功,“毒医,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跟不死药的制作有牵扯,我已经不想和你们再有任何冲突了。”
袁无功当即冷笑一声:“这话说的多有意思,就是有牵扯又如何,真当你那份所谓的赤胆忠心,人人趋之若鹜吗。”
“我知道,所以无论是我,还是姬宣,都没打算要从你这里入手,你也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但你自己清楚,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言罢,谢澄不再理会他的挑衅,如姬宣一般径直离去,青年背影好比一枝从不折腰的清潇翠竹,在经历了挫折历练后虽收殓了锋芒,却也平添某种沉稳厚重感,而袁无功仍静静站在那里,直到玄凤从枝头飞走,他还是一动不动,风吹拂而过,藤萝起伏,数朵紫色的小花蜻蜓点水落在他肩头,很快再次被吹走了。
或许谢澄只是随口警告,但他这一番言辞,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思路。
经过这些日子在药王谷的潜伏打探,我大概猜得到袁无功过去必然是在那个名唤蔡仁丹的大长老手下受了些磋磨的,正因有了幼时的仇恨,事后袁无功下手方才这般狠辣,废了人家双腿不提,还彻底将其圈禁起来,导致现今药王谷上下大长老一脉的杰出人物少之又少。
我原以为袁无功是受害者,按照他当初在京城的表现,不死药研发一事袁无功也应当是毫不知情的,可问题在于……如果真相恰恰相反呢。
如果袁无功并非有意圈禁大长老,而是借圈禁之名,方便对方私下行事,很多事就有了合理解释。
譬如蔡仁丹为何要小心翼翼掩藏那一山洞的老弱妇孺,明明身处药王谷,为何不让更多医师参与进来帮忙治疗。
因为病人确实是病人,可治他们的人,并不是奔着要让他们痊愈的目的去。
譬如依照袁无功的警惕心,在一年前得知了药王谷出自师门的消息后,他会想不到回来后立刻彻查此地吗,他会放过自己本来就怨恨至极的大长老,不像今日寻找我时那样,将蔡仁丹的住处也翻个底朝天吗。
我和谢澄只花了一个晚上就查到的线索,给袁无功一年的时间,他会拿不到手?
这要么说明袁无功其实蠢得连谢澄都不如,要么说明……他其实从很早以前,就一清二楚。
他知道那个山洞,知道蔡仁丹等人在里面干了什么勾当,他也知道不死药的内情,可他不愿意处理,哪怕死了那么多人也依旧没有将其如实汇报给谷主,甚至是他替大长老做了妥善的处置隐瞒,开膛手闹得人心惶惶,京城一度风风雨雨,药王谷竟然至今无人知晓!
包括白芷,险些身死的白芷本就是身处漩涡中心之人,可她来了药王谷这么久,居然也没想过和人提起不死药的存在吗?
是往事伤心,她难以面对,还是……袁无功给她下了暗示,让她自然而然将此事忽略了过去。
袁无功特意赶来,单纯只是为了维护白芷吗?
还是他担心,事情的发展会超出他的控制预料?
……不,不应该这么想。
阿药他确实坏心眼,可他不是坏人,他曾尽心尽力挽救我的生命,为我熬那一碗碗苦涩的药汁,因我生气为我流泪,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怪胎,毕竟他嘴上嚷嚷说要杀人要看到血流成河,可事实上,我从未见过有谁命丧他手。
袁无功的手,是治病救人的手。
这点,我身为他的相公,应该比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要清楚。
怀疑谁,都不能怀疑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