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妾生存法则(31)
后来陈茗上战场杀人立功,身上明朗的少年气越来越少,直到沉淀为威蕴与权压。
“我随时准备杀人,与被杀。”陈茗在夺权囚父、杀兄弟子侄后,对燎烟说。
“我只有死,或者谋取最高权位这两条可以走。”陈茗某次心软,要放过一群老弱病残,未想里面混迹了朝廷派来的死士,只差一点,陈茗便被刺穿心肺。他醒过来,又对燎烟说。
燎烟抱着他,有些心痛,说:“我想带你走。”
陈茗头脑太过清醒,长息片刻,才说:“我走不了,我也不会许你走。”
他从此成为无情的陈郎主、陈节度使、陈大将军,按这世界的方式来揉搓燎烟的形状。
燎烟骑着驴在湖边停下,杨柳絮如雪,迷花他的眼睛。
他在心中说,陈茗是一座深渊,他只是深渊的一只萤,快熄火了。
燎烟近来放肆的言行终于再度引起了一大波的不满,关于他狐媚惑主的传言漫天飞舞。
河东民间有部《桃花妾》的桃色话本流行,被下三滥的文人编排成戏曲,在花坊与酒肆不断流传。那编戏的文人角度堪称别树一帜,着重编排涂脂抹粉的男妾跟威猛大将军的房中事。
桃花妾的演绎无比香艳,俗艳的戏子穿着暴露,也就胸部跟胯部围着紧身的布料,双足只裹了纯白罗袜,大胆地骑在披甲抹彩的将军身上,骑烈马般纵情起伏。
“将军啊,奴要去也。”
桃花妾高亢的颤音像有妖法一般,简直要颤掉台下看客的魂。
缠头跟喝彩惊动满太原府。
看戏的能人们结合时事,立马就能对号。
安槐在休沐这天去花坊找老相好睡觉,正好花坊的管事请了戏班子登台,令安槐瞠目结舌亦心如擂鼓。他的老相好还一脸向往且无知地说,桃花妾这出戏啊近来太红火了,奴真恨不能也学戏当角儿,比奴卖皮肉赚多了。
安槐脸色凝重,说你皮肉生意安全,演戏会掉脑袋。看在咱们睡过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赶紧跑。
相好的花娘惊讶:你抖什么抖?
安槐:心凉,让身体给我加热。
第30章 第三件事
在桃花妾彻底暴雷刮起来腥风血雨之前,燎烟又为它添了一把柴火。
无他,也就是陈节度使地位稳固,人开始飘飘然,宠男妾宠得竟肆无忌惮起来。令就职于陈氏的起居郎们都无从下笔,生怕会折损主君的威严。
燎烟骑驴骑出心德,这头犟种哄着不走非要踹着走,但踹它燎烟嫌累的慌,就在驴头前面吊了根水灵灵的胡萝卜。通过操控胡萝卜的方向,燎烟便可操控黑驴溜达许多地方。通过这头驴,最高级的钓人战略福至心灵般打开燎烟的思路,那就是也有必要给某人画又香又圆的大饼。
让他看得着吃不着,边叫边跑,甜头永远在前头。
驴犹如此,陈茗亦可欺。
那毕知梵说的矿山天花乱坠,钓得燎烟心甘情愿给他额外花了许多钱,能不能收回本都是问题。他的矿远在天边,他还能插翅飞过去不成?这就叫大饼。
燎烟在莫文山那里轻松快乐地待了几天,呼吸新鲜的空气。
前庭的陈节度使却是黑云压顶山雨欲来,某些政令的施行一不小心遇上障碍,陈茗杀心泛滥张嘴便来(被人劝住了)。前庭议政的文武官员就倒了霉,最近罚俸、降职、挨板子的频率都比往年高出不少,诸多繁冗的机构裁撤,经费收紧自己想办法,但严禁扰民,流民安置与开荒都必须在半年内见到成效,考核业绩垫底的那把让受你压榨的二把手们升上来。
河东军政圈各大小机构怨声载道,但出门微服私访一圈,看见周边藩镇群魔乱舞,就他们河东还像个模样。百姓们只知陈节度使而不知天子,顺便猛夸几嘴罩着他们的官老爷们,办事杠杠的!
人都不经夸,军政圈的大老爷们歇火了,但他们当牛做马搞业绩却连睡小妾的时间都没有,干脆把怒气转嫁给陈节度使的男妾。那男妾如此嚣张霸道,说不伺候就不伺候,而禁欲的青年主君过于英明神武,乃至于歹毒,让他们过于压抑了。
春天,是万物交配的季节。燎烟随便走到路边,都能看到几条油光水滑的细犬搁那儿狼嚎一样地叫春。
燎烟怀疑其中有一条是陈茗。
他在莫文山那里刚住到第五日,莫文山便莫名其妙收到某人的举报。举报人瞎扯莫文山写的文章对天子、对未来主母凤翔帝姬有不敬之嫌,要求对莫郎进行审查。
在后山掰了新鲜的香椿,吃着吃着感觉人生都被治愈的燎烟,只把对面的当个又要犯浑的神经病。
莫文山则感到了毛骨悚然。
燎烟很淡定和蔼:“郎主,来,坐下,先吃点饭,别饿肚子!”
举报人露出满意的神情,卸下外袍跟一堆丁丁当当的武器,岔开腿坐在桌前,端起下人新送上来的白米饭,扒开那盘让燎烟美滋滋的春菜,三下五除二霍霍的一干二净。
被抢食的燎烟:“……”是真的很想杀人,太贱了。
然后,贱人陈茗就给这二人仔细分析文字狱的操作流程,以及看他心情如何把没事找事、小事变大的本事。还特别强调,郎主也是个有节操的君子,目前暂时还没干过这类缺大德的事情。
又添了一句,都是文官们在干,跟他无关。
莫文山:“……”已彻底失去对统治者们道德上的滤镜。
燎烟:“……”燎烟只恨自己武力值太低,否则他能打爆陈茗的头。
吃完这顿,燎烟便潦草地收拾了一下东西,跟亲自过来提人的陈郎主走人。
对陈郎主,当他找茬的时候你可以当他在跟你玩闹,不小心被抓疼了稍微还能报复回去。
但当陈茗犯蠢的时候则最好成全他的蠢。因为万一他不想蠢,会真的歹毒。
燎烟还记得他以前在史书中读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以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幽王为天子,在群雄环伺野心蠢蠢欲动的情形下,不思平定疆野,动用国运竟只为让美人开心。
为此,陈茗哂笑一番:“君王怎可这般蠢笨?”
燎烟卧在他膝边,与他有不同的见解,他翻开一页书,随口说道:“我其实觉得他们都蛮痛苦。”
陈茗从书中只能读到过程与结果,读史令人明智是对的。这让陈茗在决策层面基本没犯过昏头的错。
陈茗好奇地问过燎烟:“此话何意?”
燎烟合上话本,回:“褒姒从未笑过,幽王从未见她笑过。幽王只想让她笑呀。”
陈茗想了想,叹:“褒姒从未喜爱过幽王,幽王何苦?”
燎烟有些困惑:“褒姒思念家乡,她也许不是不爱,只是……她被困在了让她连笑都很疼的地方吧?”
陈茗便笑,是很轻蔑、很残酷的笑:“烟奴太天真了!你以为幽王燃烽火真是为博美人笑?也有可能他是想一锅端,却发现端不动啊!幽王是个彻底的废物,才会什么都抓不到!”
春狩时节,也算属于士阶层的大型社交活动。以节度使名义牵头,河东大族与文武官僚们会在此期间出来骑射打猎。
每年的春狩陈茗必会参与,今年顺便把燎烟也捎上。
陈茗把自己捯饬的精神利索,金玉束冠,襕袍春衫。他在外头套了层甲,武将的轻甲很紧身,凸显出青年武人顶级的体魄,尊贵而威赫。跟在他身后的燎烟今日也用了金玉冠,穿了修身的玄色猎服。
有些一直好奇传闻中男妾容貌但从未见过的,看见燎烟的第一反应也是尊贵的郎君。可是再望过去,那张青年男性的脸不知怎么一回事,写满浓烈的风情。
燎烟对视线很敏锐,对这些芒刺一样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从来不理。
但他很不爽,于是会把这些账全算到陈郎主头上。
当着一众豪贵的面,燎烟扬了扬下巴,甚为乖张地说:请郎主俯腰,奴要踩着郎主上马!
随行官僚,亲兵心腹,还有府内以肖福为首的内官们,都有了隐约的怒容。至于其它人,目瞪口呆有之,或者惴惴不安,不屑一顾的更多,等着幸灾乐祸。无数双隐秘窥视的眼睛,默默等待陈茗接下来的动作,以此揣测男妾在陈节度使心目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