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朕是傀儡(60)
苍临掀开车帘,刚刚下马车,太子府门突然大开,贺赭齐带着他的几个亲卫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我刚刚还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到呢。”
苍临脸上也带着些许的笑意:“皇兄亲自出来相迎,让苍临实在是受宠若惊。”
贺赭齐亲切地拍了拍苍临的肩膀:“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套,更何况你前一阵病了那么久,我担心的很,又怕扰了你养病不能亲自到府里探望,只出来迎这么一下又算什么。”说着,仔细打量了一下苍临的脸色,“我瞧着你的脸色还不是很好,不如再叫御医过来为你诊脉?”
苍临摇了摇头:“皇兄不必担心,病已经痊愈了,只是前一阵大概病的太久了,整日闷在府里,所以还不怎么提得起精神。再调理一阵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贺赭齐揽着苍临的肩膀朝府里走去,听见他这话回头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前一阵有人不是送了我一棵上好的野山参吗,让他们取了送去厨房,给苍临熬个补汤。”
“是,殿下。”
苍临微怔,急忙开口拒绝:“皇兄不必如此,臣弟的身体真的没什么大碍。”
贺赭齐摇头:“这是我作为兄长的一点心意,客套的话不必再说。更何况,明日除夕还有家宴,你早点把身体调养好,也省的明日父皇见了担心。”
苍临只好拱手:“那便多谢皇兄了。”
贺赭齐终于满意他的态度,带着他继续往厅里走:“这就对了,今日邀你来,就是为了小聚一番,一起吃个饭。对了,今日刚好我邀了苏大人来府里谈事,便留了苏大人一起用午膳,苍临你不会介意吧?”
苍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皇兄多虑了,苏大人是朝中的肱股之臣,臣弟平日里想与他接触都难的很,今日若不是来了皇兄府里,哪还有机会与苏大人一起用膳。”
贺赭齐看了他一眼,嘴角向上翘了翘:“那就好。”
等进到厅中,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苏坤,苏坤抬眼看了看苍临,起身拱了拱手:“老臣见过晋王殿下。”
苍临也朝着苏坤拱了拱手:“苏大人毕竟是长辈,不必如此客气。”
贺赭齐附和道:“正是,苏大人也是我府里的贵客,今日咱们把那些虚礼全部丢掉,只管把酒言欢。”
苍临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苏坤笑了起来:“那老臣今日就逾越了。”
第七十章
腊月三十, 年关终至。
前一日苍临在太子府喝了不少的酒, 虽然最终回了府里赶上了晚膳, 但菜刚送上桌,他整个人就伏在桌案前睡着了。管事只好将他扶上床,因为苍临又素来不喜欢别人碰他, 管事也不敢替他更衣,只能盖好了被子,由着他就这么睡了。
苍临这一觉起来已经大天亮, 他睁开眼愣了半晌, 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日赴宴时穿的衣袍,在床榻上滚了一夜, 满是褶皱。苍临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地疼的厉害, 抬手揉了揉眉心,回头看见床边的矮几上放着一碗早就凉透了的醒酒汤, 苍临犹豫了一下,端起来直接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早已尝不出滋味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缓缓下滑, 将他体内还残留的酒意驱逐个干干净净。
苍临揉了揉眼, 他前一日喝了太多的酒,在贺赭齐面前他总要表现的乖顺怯懦,所以凡是贺赭齐倒好的酒,他便没有拒绝,一杯接一杯喝了个痛快, 连一直坐在他对面安静地与他装不熟的苏坤都被他这副架势吓了一跳,悄悄地看了他好几眼,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苍临知道贺赭齐同时邀他与苏坤赴宴是为了什么,一是为了试探,试探苏坤是不是如他表现的那般并不过问争储一事,也是试探苍临是不是就如他表现的那般。而另一方面,也是在尝试将这二人拉到自己的阵营。
其实以苍临的角度,他觉得贺赭齐完全没必要如此,他先天占据着嫡长子的优势,已经坐在了太子之位上,只要他安安稳稳不如任何的纰漏,贺鸿仪就算偏爱贺殷治,也找不到废掉太子的借口。如果他是贺赭齐就按兵不动,水来土掩,却绝对不会正面与贺殷治去拼。
但也正是因为贺赭齐这么做了,暴露出他的贪欲,他对权势的渴望,也逐渐暴露出自己的缺点,苍临才能慢慢找到机会,借着他们兄弟二人鹬蚌相争,早晚有一日,做那个得利的渔翁。
不过来日方长,他有的是耐心。
苍临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唤人进来送了温水洗漱。已近临近晌午,他收拾一下就要准备进宫了。毕竟是除夕夜,阖家团圆,贺鸿仪虽然已经充盈了后宫,但也备下了一桌晚宴,召三个儿子入宫,安享父子天伦。
苍临觉得贺鸿仪这种行为简直算得上自欺欺人,他对这几个儿子其实未必有多深的感情,而他也未必不知道这几个儿子各自心怀鬼胎。但现在毕竟变成了皇家,总有些样子要装装的。就像是前一晚,苍临还在太子府与贺赭齐共演了一出兄弟情深。
苍临洗过了脸又喝了碗热粥,才感觉自己的精力稍微回来了一些,跟管事嘱咐了几句晚膳的事儿,见时辰还早,干脆带着小黑到花园里散步。
他搬进这晋王府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小黑一直都是放养的状态,反正这府里人人都知道这只花尾巴的雉鸡是晋王的宝贝,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人敢冒犯。小黑常常自己在府里转来转去,但是苍临却几乎没再像当年那样带着它去花园里散步。
大概是怕触景生情。
从那日在江南郢都城见到伏玉,苍临觉得自己所有的畏惧,所有的哀痛全都散得无影无踪,虽然他依旧还在心底因为伏玉丢下自己的事而难受,但,大概真的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失去的绝望之后,这些难受他可以暂时装作并不存在。
因为他现在终于明白,没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了。
只要伏玉还活着,那么其他都可以接受。他跟伏玉之间的帐也有后半生的时光来仔细算。
况且,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死缠烂打跟着伏玉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丢下的小孩了。他想要的,他这次会重新守住。
他不再迫切将伏玉带回自己面前,他要安排好一切,他更想要伏玉能够心甘情愿的回来,能给他们错失的这一年多的时光一个交待。而且,他知道,他能做到。
苍临带着小黑在花园里转了大半圈,脑海之中已经出现了各种的想法,哪里建荷花池,哪里修凉亭,种什么花,栽什么树,都有了计划。他跟伏玉相处太久了,清楚地知道他的所有喜好,知道要如何安排,才能让伏玉喜欢。
他一直想给伏玉一个家,想给他遮风挡雨,让他不再受人欺侮,现在虽然他还没完全得到所有,但是他应该可以做到这些。他已经死气沉沉地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他想不到未来,也感受不到什么愉悦,更没有什么期许,唯一支撑他的,只有除掉贺鸿仪,得到他应得的一切,为他可怜的娘亲还有伏玉,报仇。
现在,他的人生似乎终于重新找到了希望,而那个希望就是伏玉。
苍临站在花园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弯腰将小黑抱了起来:“回去吧,我也该进宫了。”
贺鸿仪搬进皇城之前,将整个皇城重新修缮了一遍,大抵是觉得长乐宫不怎么吉利,最终住进了明光宫。而皇城之中那些空置了已久的宫殿也迎来了它们新的主人。整个皇城一改前朝的冷清,住满了贺鸿仪新选的后宫佳丽,变得热闹非凡。
但不管这皇城修成了什么样,苍临毕竟在这里住了近四年,这里存留了他太多的记忆,每每进宫来,他的心情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但他却不得不一次一次来到这里。
他刚刚走到明光宫门前,就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跟着有人唤他的名字,他转过身,看见了似笑非笑的贺殷治。苍临抬手作揖:“二皇兄。”
贺殷治目光落在苍临脸上,嘴角向上扯了扯:“苍临,你这脸色可不怎么好。”他说着话,向前走了几步,凑近苍临身上嗅了嗅,“这身上怎么还沾着酒味,我听说你才痊愈,自应该好生休息,怎么还能喝酒。”
苍临把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立刻明白他昨日在太子府喝酒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贺殷治的耳朵里,而传出这件事的人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贺赭齐。他大概恨不得直接告诉贺殷治,他与苏坤已经被拉入了太子一派。所以贺殷治才会如此的阴阳怪气。
苍临还没等回答,身后又传来说话声:“是我听说苍临久在府里养病,闷了许久,趁着他病好,专门请他到我府里散散心。”贺赭齐慢慢地走近,瞥了贺殷治一眼,“二弟难道是在怪我吗?”
贺殷治收了脸上的笑意:“大哥说笑了,我只是关心一下苍临而已,大哥也是关心苍临,又有何怪。”
贺赭齐翘了一下唇:“那就好,我们快些进去吧,别让父皇久等。”
苍临跟贺殷治一人施了一礼,跟着贺赭齐一并进到那明光宫内。
苍临来这明光宫的次数也不少,每次过来他都不得不感慨,他没见过别的皇帝,但是若跟贺鸿仪比起来的话,伏玉那个皇帝确实是有些寒酸惨淡,
这明光宫经贺鸿仪斥重金修缮,从殿外看起来便是金碧辉煌,殿内更是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名字名画,五一不彰显着这宫殿主人的身份。
贺鸿仪正坐在上位,怀里还搂着一个看起来还没有苍临年纪大的女子,苍临请安之后抬眼扫了一下,发现并无印象,大概是贺鸿仪的新宠。他用余光扫向身旁的两人,发现他们兄弟二人要远比他淡定的多。
苍临能够理解他们的淡定。他们都知道贺鸿仪此人生性凉薄,他们仨人的娘亲都或主观或客观的死在贺鸿仪手下,加上贺鸿仪登基以来,后宫宠幸过的女子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个能超过一个月。贺鸿仪借口对亡妻情深,将皇后之位空置,只要不再有新的子嗣出生,就没有能够威胁他们地位的人,所以他们也不会在意。
至于新的子嗣,苍临忍不住轻笑,不管是贺赭齐还是贺殷治,都不会让这种可能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除夕夜,贺鸿仪心情大好,他拍了拍怀里女子的手,抬眼看向三个儿子,最后朝着苍临道:“苍临,你身体可好了?”
苍临拱手:“多谢父皇记挂,儿臣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贺鸿仪朝着内侍挥了挥手,“既然三位殿下都来了,那就开宴吧,今日是除夕夜,咱们一家人也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苍临一向厌恶这种场合,但他素来能伪装的很好,他足够低调安静,对比两个针锋相对的兄长,倒也能扮演好一个乖顺怯懦的小儿子的身份。
这顿饭从下午一直吃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直到那个一直坐在贺鸿仪怀里给他喂酒的女子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贺鸿仪才朝着三个儿子道:“那今日就到这儿了,除夕夜朕也该去趟后宫,你们也回府陪一陪家眷吧。”
贺赭齐与贺殷治早已娶妻生子,唯有苍临还是孤身一人,贺鸿仪话说完才想起来苍临,瞪着苍临看了一会,见他这个小儿子缓缓低下头似乎在掩藏什么情绪,但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显然是触动了什么心事。
贺鸿仪皱着眉头看了一会,最终挥了挥手:“罢了,你们都回去吧,这事儿改日再说。”
苍临抬手,朝着贺鸿仪施礼,跟着贺赭齐二人一起出了明光宫的宫门。
走到宫门外,贺殷治回头看了苍临一眼,那眼底带着疑惑,带着不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朝着贺赭齐拱了拱手:“臣弟就先行回去了。”
等贺殷治走远,贺赭齐才转向苍临:“你刚刚可是,想到了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