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子被废了吗(49)
穆允轻轻吹了吹剑身之上落的玉屑,道:“原来,宽宏大度如莲花般圣洁的大哥也会恼羞成怒啊。孤要做什么,大哥不该最清楚么?”
穆珏脸色变了又变,半晌,白着脸笑道:“看来是因为拜师之事了。”
“殿下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么?殿下总不该因为自己和定北侯有仇,就阻止旁人和定北侯亲近吧?我知道,殿下之所以恼羞成怒,是害怕我得到定北侯支持后,会威胁到殿下的地位吧?”
“可殿下自己,不也一直在努力的讨好定北侯,想得到定北侯的关注么?殿下自己没本事把定北侯收入麾下,却把怨气撒到旁人身上,殿下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
“随你怎么想。”少年再度扯了扯嘴角,举起剑,在那架床上慢慢比划了起来:“孤这个人,最恨别人跟我抢东西了。”
“大哥既想当一朵柔弱的莲花,就该好好呆在你的水里。若大哥非要不安分的去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孤保证,大哥出水一寸,孤斩一寸。”
少年轻轻一划拉,上等紫檀木制成床架咔嚓裂开好大一条缝。
穆珏面上血色唰得褪得干干净净,扣着门沿的手亦剧烈颤抖起来,半晌,愤怒道:“穆允,你凭什么?”
“凭什么?”
少年拭着剑,嘴角笑意愈发冰冷:“因为孤知道大哥很多秘密啊。”
“比如,大哥这心悸之症到底是怎么患上的?再比如,当年文瑛殿那条蛇,究竟是谁放出来的?”
“大哥如果连水里也不想呆了,孤不介意替大哥说出来的。”
“反正,孤最喜欢管大哥的闲事了。”
“你,怎么可能——”穆珏脸色遽变,看向穆允的眼神如看厉鬼。
……
只收拾一个大哥,显然是远远无法平息太子殿下心中的怒火的。
“你说什么?太子砸了朕的御书房?”
因为心烦正在御花园遛弯的昌平帝感觉自己头皮都要炸开了。
“是啊。”
王福来特别无助的道:“现在还在砸呢,谁都拦不住,陛下快去看看吧。”
昌平帝匆匆赶到时,就见满殿狼藉中,他的太子怀里抱着一个好大的青花瓷瓶,去年他过寿时,某个地方官员进献上来的,说是寓意财源广进,大吉大利。
“慢……”
昌平帝刚来得及发出第一个字,那雪袍少年已把大瓷瓶高举过头顶,哐当一声,断绝了他的财路。
第53章 受罚
午后, 王福来领着两个小内侍来到承清殿, 亲自将卫昭扶了起来。
“侯爷受苦了,这是陛下命御膳房给侯爷准备的梅子汤,最是清凉解渴, 请侯爷饮用。”
一个小内侍立刻捧着托盘躬身上前, 盘上却搁着一只金碗。
卫昭皱眉:“这是陛下才有资格享用的器具, 本侯岂能逾矩?”
王福来满脸堆笑道:“这正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说了, 定北侯便如朕之肱骨。今日委屈了侯爷,陛下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才特意让老奴准备了这只金碗,与侯爷赔罪。”
卫昭连忙表示惶恐, 在王福来再三劝说下, 才端起那只金碗, 一饮而尽。
“果然甘甜可口,清爽至极。”
在例行谢完恩, 称赞了皇帝的赏赐后, 卫昭便问:“不知陛下现在何处?本侯正好有件要事要同陛下回禀。”
王福来关切道:“就在御书房和户部几位大人议事呢, 侯爷跪了这许久,不需要回府休息一下么?”
卫昭一笑:“本侯乃行伍之人, 这点责罚算得了什么。”
王福来便命内侍撤下金碗,引着卫昭往御书房行去。
离夏日越来越近,空气变得燥热许多,而午时到未时这段时间,更是最热的时候, 连宫人们都捡着有树荫的地方走。
卫昭快到时,忽然脚步一顿。因为隔着数丈远的距离,他看到御书房前的空地上,竟然跪着一个雪袍少年。
与之前承清殿前那次罚跪不同,少年背影挺直,姿势十分标准,两手还捧着一块系着明黄缎带的红木板子,高高举过头顶。由于那雪袍质地轻薄软滑,少年雪袖悉数都滑落了下去,露着纤瘦光洁的臂。
卫昭下意识望了眼半空中干烈烈的日头,又望了眼直挺挺跪在日头下的少年,问王福来:“这是怎么回事?大中午的,陛下为何要罚殿下在御书房前跪着?”
“这……”
王福来叹了口气:“殿下今日进宫,把御书房给砸了,所有珍宝玉器,一件不剩,还险些毁了玉玺。陛下急火攻心,又念着殿下尚在病中,不舍得重罚,这才让殿下捧着祖宗家法,在殿下罚跪呢。”
“陛下说了,要让殿下直接跪到明日早朝,跪完直接上朝去,连个休息的时间也不肯给,怕是动了真怒。”
卫昭愈发不解:“殿下好端端为何要砸了陛下的御书房?”
小太子平日虽行事任性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不知分寸。
王福来再叹:“说起来这事还与侯爷有关呢。”
卫昭一怔:“与本侯有关?”
“是啊,殿下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大皇子要拜侯爷为师的事,不仅去大皇子府里闹了一场,又进宫找陛下来闹,还说陛下与其拐弯抹角的要利用侯爷对付他,还不如直接废了他的储君之位,一了百了。陛下一听这话就生气了。”
“不过侯爷放心,殿下对侯爷是绝无恶意的。方才陛下要罚殿下去殿外跪着,殿下不肯,非要陛下答应他,绝不要因为此事再为难侯爷,也绝不要再提让大皇子拜侯爷为师的事。陛下松口之后,殿下才肯乖乖出来跪着的。”
卫昭心情略复杂。
方才王福来过去时,他还奇怪,昌平帝怎么那么快就想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小太子进宫闹了一场。
卫昭按下思绪,大步走了过去,只见烈日下,少年嘴角紧抿,长睫轻垂,纹丝不动的跪在那片汉白玉地面上,宛若美玉般莹白的面,因为长时间热气熏蒸,白得几近透明,两片唇也泛着密密一层干皮。令卫昭真正诧异的是,那块红木板子乃一整块实木打制,并不算轻,就算习武之人这样高高捧着也颇吃力,而此刻,那少年竟能捧得端稳如山,手臂丝毫不打颤。
这样一副坚韧不屈的形象,与素日那个喜欢在自己面前撒娇哭闹、装可怜装柔弱的小崽子实在差别太大,卫昭不由有些晃神。
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年厌恶的皱起眉,似乎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敢在这时候到他跟前找死,等抬眼看到是卫昭,登时惊讶的睁大眼睛。
四目相对片刻,卫昭就看到,少年眸光轻轻一晃,眸中那蹙愤怒的小火苗也迅速被一层粼粼水色所替代,巴巴望着他,看起来要多楚楚可怜有多楚楚可怜。连捧着板子的两条臂,也由原来的纹丝不动变作了轻微颤抖,继而又变作剧烈颤抖,甚至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架势。
卫昭:“……”
小崽子果然还是那个磨人的小崽子,一点没变。
卫昭嘴角一勾,单膝跪了下去,与小崽子平视着:“听闻是殿下在陛下面前为臣求了情,臣感激不尽,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不用了。”
少年用力吸了口气,可怜中透着坚强:“孤说过,孤最崇拜最仰慕的人就是卫侯,为了卫侯,孤做什么都愿意做的。”
“孤不需要卫侯的报答,否则,就显得太虚伪了。”
“当然,孤能左右自己的心意,却左右不了卫侯的心意,如果……如果卫侯非要报答孤的话,孤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毕竟,卫侯还欠孤一个故事和一碗红豆冰沙。”
若换作平日,卫昭定要以看戏的心态来看这小崽子表演,然而今日,面对这样“坚韧”的小崽子,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卫昭已经点了头:“好,臣记住了。”
……
“爱卿不必多礼,快快平身。”
因为对今日行为的愧疚,昌平帝见到心爱的臣子,比往日更加热情了好几倍,生怕心爱的臣子会因为他一时的糊涂行为而与他产生嫌隙。
昌平帝拍了拍心爱臣子的肩膀,感叹:“今日是真太糊涂太欠考虑了,只顾自己的意愿,却忽略了爱卿的感受,爱卿不会恨朕吧?”
卫昭忙表示惶恐:“臣岂敢。”
昌平帝郑重保证道:“爱卿放心,拜师之事,从此一笔勾销,朕再也不会强迫爱卿了。就是不知爱卿那个霸道的徒儿现在何处,也在朝中做官吗?若不在,朕可以赐他一官半职,让他和爱卿一起为国效力。朕相信,爱卿教出来的徒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卫昭道:“臣替他多谢陛下美意。”
“只是,他恐怕无福为陛下效力了,因为臣那徒儿,早在很多年前就离开了。”
昌平帝一怔:“离开?”
“对,他……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所以臣才不忍违背当年之诺。”
得知真相的昌平帝,内心的愧疚和不安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对不起,佑安,朕竟不知,还有这个缘故在里面,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这么多年过去,卫昭已淡然许多,轻笑道:“伤心事,不提也罢,还望陛下恕臣故意隐瞒之罪。若陛下真要给孽徒一个恩赐,便恩准臣每年忌日在秋风殿前给他烧一点纸钱吧。”
“秋、秋风殿?”
“对,也就是武帝朝时的静思院。当年,臣就是在那里遇到臣那个徒儿的。”
听卫昭将前因后果简略讲了一遍之后,昌平帝神色有些古怪的问:“爱卿确定没有搞错?据朕所知,静思院乃宫中最荒冷最偏僻的禁苑,苑内条件十分恶劣,冬天连炭火都没有,吃食也是最劣等的,只有犯了重罪的宫人才会被关进去思过,寻常外臣之子就算犯了错,应该也不会被关到那种地方去的。”
这个信息,倒是卫昭从未听说过的。
他突然恍然,难怪,当时那么冷的天,那么冷的大殿里却只有一条破旧的厚被子,好几处地方还扯着絮,显然是老鼠咬出来的。他刚负伤那段时间,时昏时醒,神志不清,那个小小的少年为了照顾他,总算把厚被子让给他盖,有次冻得浑身滚烫,发起高烧犹不自知,还要迷迷糊糊的给他包扎换药,最后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他夜里醒来发现不对劲儿,把小家伙裹着被子抱在怀里暖了一夜才暖过来……
卫昭已经不敢再轻易触碰那段记忆,因为每触碰一次,都要撕心裂肺的疼一次。听昌平帝如此说,他便尽量镇定的答道:“臣观他衣着相貌,的确像个世家子,至于他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臣也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