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气运我一无所有(80)
崔老爷子眉毛一竖,平白多出几分令人生畏的威煞之气:“再者说,保卫疆土是镇西军该做的事,镇西军做不好,还要我为他们收拾烂摊子吗?”
亲曾祖父直接怼上圣人的场面太过刺激,崔三捂着心口差点晕厥过去。
还真不能怪他一开始没认出江景行。
崔三为崔家的嫡系子弟,围着他的人绝不会少了去,一个个应酬过来已经耗尽心力,他哪里能想得到偏僻角落里坐着圣人?
寿宴对崔家来说是大事,放在圣人眼里恐怕不够激起一滩浪花的。
事已至此,崔三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免得崔老爷子和江景行的矛盾二度激化,对着江景行施了个毕恭毕敬的晚辈礼:
“圣人不远万里来至,崔家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这等客套话放在崔家家主和崔老爷子一类人物口里才算合适,由崔三说来不伦不类的引人发笑。
却没人发笑。
一众人沉默在那里,长辈不知该怎么客套拉关系,晚辈不知该怎么行礼略表仰慕之情。
想来想去,不如装死。
崔老爷子是个独断专行的暴脾气,受不了装死那套:“原来是圣人远至我崔家,刚刚老朽冒犯失仪,万望圣人见谅。”
江景行很好说话:“无事无事,本来是我隐瞒身份在先,何来见怪之谈?现下要紧的是白虎至宝的事情,其他的搁在一边,等事情解决后再谈不迟。”
见他一副温良好说话的样子,崔家中人尤其是崔老爷子重重松了口气。
也是,三十多年的辰光,少时再顽劣胡闹的人也该有副正经模样。
崔老爷子心下略过种种思量:“多谢圣人的体量,那按圣人来看,该当如何追回我崔家遗失的白虎至宝?”
“白虎至宝?”江景行漫不经心在唇边一咀嚼这个名字,茫然道,“什么?崔家的白虎至宝不早在两百多年前,北周立国之前已然遗失吗?”
他仿佛看不见在场宾客震惊到失语的模样,也半点没存怜老扶贫的心思,不把站不稳身子向后踉跄了两步的崔老爷子放在眼里,含笑道:
“怎么?白虎至宝什么时候重现到世间?这可是大喜事啊。北周的国师与白虎至宝关系匪浅,想来听闻这消息定然高兴,百忙之中也十分愿意抽身来崔家看看至宝叙叙旧。”
若说他上面一句还是随便往水池了丢了包□□,叫人对他意欲何为摸不着头脑,下一句里□□裸的威胁则图穷匕见。
是在明着告诉崔老爷子再装下去,他就找熟知当年那段历史的正主来揭穿他。
国师欠着他部首一颗人头的人情,江景行拿他大满贯令箭当得很心安理得。
崔家家主头脑一热,喝道:“圣人,我崔家敬您超凡入圣不假,但我崔家几百年的家声,可非您可以一言诋毁之的。”
崔老爷子颓然不发一言。
江景行眼光扫过他,微笑道:“崔家家主是打量着所谓白虎至宝明面上被偷了所以死无对证的主意?”
他看似不经意道:“可崔家家主是如何知晓,我手里没有这件你们口中的白虎至宝?”
“圣人手中竟有白虎至宝?这么说来崔家的说法果是捏造无疑?”
“若是圣人,修为通天,拿到白虎至宝倒也不奇怪,只是崔家为何要自导自演一出好戏?
“无利不起早,定然是其中有利所图。我倒是好奇两百多年前究竟是怎样一桩旧事,使崔家丢失白虎至宝?况且听圣人口气,似是与国师有所牵连。”
来客被接二连三骇人听闻的消息震得有点麻木,圣人威仪似乎也没那么可怕。这下子碍于江景行在场而闷肚子里的言言语语终于是没办法憋着。
在座的属谢容皎最为镇定。
江景行有多少家当他一清二楚,除了那把宝贝八极剑,没什么不可卖的。
纵是他真有过白虎至宝在手里,也多半为着生活所迫被他不知哪年卖了出去。
李知玄听着他们两方各执一词,哪方都听着有理有据,不由问谢容皎:“谢兄看,究竟是圣人说的是对的,还是崔老爷子说的是对的?”
“师父说的半真半假。”谢容皎不假思索,“真的是崔家那部分,假的是他有白虎至宝那部分,至于崔家那边,多半不可信。”
他再与江景行置气不快,对江景行的信任却始终深深刻在骨子里。
很难有磨淡的一天。
崔老爷子不愧是活了一百八十岁的老人家,大风大浪经历的不少,一开始惊慌过后依然能稳住,“圣人说有白虎至宝,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不如圣人请出白虎至宝让老朽开开眼界?”
等于是承认了一半白虎至宝不过是崔家打出来的一个幌子。
依谢容皎对江景行的了解,接下来的场面该捂住眼睛耳朵比较好。
果不其然江景行往李知玄处一指:“白虎至宝也不在我身上,在他那儿。”
李知玄对上满场如箭般射过来的打量目光,冷汗如泉涌。
他一脸懵,冷汗涔涔回想着自己近几日是哪里得罪了江前辈。
果然。
谢容皎惨不忍睹。
只听江景行风度不崩,仿佛他指出来的不是一个入微境的穷鬼剑修,“实不相瞒,白虎至宝就是李小友的佩剑,我当时见到他时也很意外白虎至宝为何要选择他,但白虎至宝就是要选择他,我有什么办法呢?”
打量着李知玄腰间那把被破破烂烂布条缠紧的长剑,现场陷入可疑的沉默。
他们也很想相信圣人的话站圣人那边,但两相对比之下,好像还是崔家更可信一些。
却没人站出来反驳江景行。
圣人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就算是他指着李知玄这把剑说它是刀,众人也得捏着鼻子认下来。
有少年愤慨不平,欲为崔家鸣不平,没来得及拍案而起,倒是先被自家的长辈拍下去。
江景行拍了拍手,笑道:“行了也不逗大家了,白虎至宝不在崔家是真话,崔家为何要放出白虎至宝这个幌子大家到城外一看即知,魔修也该到了。”
场内最响的一声动静是李知玄把他那把疑为“白虎至宝”的长剑拍桌上的声音。
他涨红了脸,却始终没有低头。
李知玄小声对谢容皎说:“谢兄,我在宴席上见到一位小娘子,看着她提着裙摆转圈,裙摆跟花一样铺开来,特别好看。”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和当下局势全然无关。令人摸不着头脑。
谢容皎却懂了他的意思。
李知玄不知道哪位小娘子姓什名谁,可有婚配,甚至不太记得清她脸长什么模样。
可他知道崔家宴席上,东海城里,北周乃至整个九州,有许许多这样花朵一般提着裙摆转,裙摆也像花一样铺开的小娘子。
崔家如何敢外通魔修?
江景行到谢容皎身边,语气软和,态度温良:“阿辞莫生崔家的气,不值得,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与之前那个分明是笑着,却笑出高不可攀之感明晃晃打崔家脸的年轻圣人仿佛并非一人。
谢容皎心中一刺。
江景行其实什么也没做错,却仍是百般讨好小心翼翼,一个字也不肯说重地来讨他欢心。
他谢容皎多大脸?
第73章 西疆佛宗(七)
江景行的意思表示得很明确。
崔家外通魔修, 想借莫须有的白虎至宝失窃做幌子,削减部署在东海城内的兵力是真,好借机放魔修进来。
虽说在场的众人搞不明白崔老爷子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神奇的浑水,有一点是清清楚楚摆出来的。
若魔修进城, 必危及他们自身。
一时间众人顾不得崔家劳什子的千年家声, 向崔老爷子和崔家家主处丢的眼刀一个比一个狠。
江景行没工夫去安抚他们躁动的心思, 兀自往谢容皎身边凑, 讨好道:“阿辞,一会儿你想魔修怎么死?被抹脖子死?被砍头死?还是被切成片死?”
谢容皎没那么多血腥古怪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