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气运我一无所有(97)
可真到那时候,九州有谁会关心他们脚下踩的土地究竟堆着多少层事故,有多少少年天才,修行大能为他们而死?
魔修的劣性藏在摩罗骨子里。
他像是很愉悦,愉悦到忍不住轻声笑道:“能有李知玄,我当然很高兴,这可是等于多了一条命。”
摩罗费尽心思图谋九州,为的不是在大业将成之时被他手里的最大杀器反噬而死,不甘心地咽气在半路上。
他对着东边镐京的方向说道:“我能不能有那位身怀白虎气机之人当底牌杀手锏全看你,你可千万给我争气啊。”
不管戴了多少层面具,心底藏着多少事,摩罗卖队友死性始终不改。
人设不崩。
李知玄原本以为他就是风平浪静地回佛宗,风平浪静地窝回给他安排的厢房里,风平浪静地睡完整场浴佛会,啥事没有。
结果往往出人意料。
李知玄木愣愣听完余长老长达一个多时辰的说教,其间他怕余长老口干,倒的茶都续了两壶。
余长老骂说教的内容也很单一,说是骂人更好,无非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学人家到处跑,等着客死异乡死后连半点香火都吃不到吧你”和“傻小子还挺能耐,要不和老夫比划比划试试,看老夫不打断你的腿。”
余长老生平没两个弟子门人,对于老友唯一的衣钵传人当然是重视的,还特意嘱咐过玉盈秋劳她照看李知玄一二。
所以在接到玉盈秋传讯之后,余长老抓着差点被他吓出去的三魂七魄风风火火赶来佛宗,没坐定下来恰好遇上一行人大摇大摆从内院门口进来。
佛宗内院寒酸,比不得法宗剑门动则圈一整座山脉的架势,江景行和谢容皎两人又生得极为打眼,方便了余长老往四人里一抓李知玄,拽着他衣角把他拖房里骂他个灰头土脸。
余长老骂完最后一串话,一时间思路枯竭,想不到好的词接上,索性歇了一会儿,斜眼看李知玄:“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这把老骨头多管闲事?”
“被您骂得郁闷肯定有。”李知玄老老实实回答,“可不是怨您多管闲事,您说得对,我以后一定会老老实实惜命的。”
他打小是孤儿,大概是用完了这辈子的运气被铁匠遇上养育长大。等铁匠一死,李知玄摇身一变,又变回孤零零的一条光棍。
无牵无挂,来去磊落,当然不怕死,无所谓。
可当这世上又有人挂念他的生死时,李知玄不是谢容皎姜长澜,被万千宠爱着长大,所以一点点微小的善意也弥足可贵,像是掌心捂着的细弱火苗跳动暖到心底。
总是不忍心让这一点微小的善意落错地方的。
余长老欣慰一叹:“我知道你们剑修本性如此,也不是要故意拘着你。等这事完后你和我回去法宗,总要多学点本事,闯荡才好有底气。”
李知玄头点得如鸡啄米,顾不得自己曾对那些法宗的道道道道有多避之不及。
“我觉得现在是和岳父坦白我们事情的最好时机。”
也许是存着事先演练好,为了在谢桓面前喊得顺口熟练的心思,江景行十分上道,哪怕是私下里,也一改以往一口一个“谢桓”的习惯。
他们之间的进展速度简直比追风驹还跑得飞快。
让任何一个人听到,恐怕都不敢置信就在几天前,他们两人还各怀鬼胎,江景行寻思着怎么躲躲躲,谢容皎琢磨要不要拔镇江山打一顿人。
谢容皎却觉得很正常。
他出剑一往无前,百折不挠。
认定的人则百死不悔。
无需瞻前顾后,左右腾挪。
但他有点担心谢桓。
显然江景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阿辞你想啊,岳父这人他要面子,佛宗浴佛会举办在即,他就算是再气,闹出再大动静,也不好意思把人家佛宗全拆完了啊。让全九州的宗门世家风餐露宿着听浴佛会吗?”
谢容皎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但回到凤陵城就不一样,你们谢家,哦不,是我们谢家又不缺钱,岳父他哪怕是把整座凤陵城主府拆了也没人管他,谢初一,啊不,是我们阿姐说不定还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地帮着他。”
在昔日耀武扬威的人面前降一个辈分简直不能更惨。
江景行说起来却很洋洋得意似的。
谢容皎被他说服了。
他起身道:“好,那我和师父你一起去见阿爹。”
江景行拦他:“阿辞你去肯定会劝—”
到时候谢桓听没听进去不好说,火上浇油是一定的。
江景行不能保证他一气之下真不顾凤陵城的体面,直接把人家佛宗拆个干净。
谢容皎一想有理,一时不太敢直视那个场景,捂着额头道:“那我去和阿姐那儿说。”
这次谢桓和谢容华一起到场,死也死得痛痛快快,免得来重复两次的钝刀子割肉。
还没发生什么,江景行就先卖惨起来:“阿辞你记得先帮我联系好法宗,他们有点医修底子在,关键时候说不定有救人一命的大功德。”
被他一说,谢容皎抿唇忍住笑,装作郑重应道:“好,一定事先喊好玉仙子。”
道法贵生,玉盈秋在这上造诣一定不差。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终于是上前抱住了江景行:“没事师父,我在你身后。”
从此往后的路一同走,无论是荣耀还是凤凰我与你一人一肩担。
要是被谢桓知道他没动手,江景行惨已经先卖好,铁定被气到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第87章 西疆佛宗(二十一)
佛宗给一城三宗的来人安排的皆是内院中的厢房, 余下的世家宗门一个小小内院塞不下,则是放到外院的恢弘宝寺殿阁。
这等于是说, 谢桓所在的厢房江景行只用穿过一座小院就到。
小院中躺着在槐树下乘凉的千百楼主, 打量他神色, 好心问道:“等会儿要我帮你进去收尸吗?”
江景行怂谢桓, 千百楼主却是丁点不虚的, 闻言冷笑道:“我看不必, 你成日里躺在这里的模样才更像是具尸体。”
千百楼主不以为恼, 摇着扇子悠悠地笑:“我特意从东海城赶来佛宗为的就是这一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为了这一场好戏让我多躺几天都甘愿。”
可怜谢桓以为人家千百楼主天天躺在他院门口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委婉暗示过他许多次遇上难题尽管说出来。
等江景行叩门进去时, 谢桓就向他表达了这一烦恼:“你莫笑我多忧多虑,实是以千百的能耐,能叫他失态的绝非小事,我不免担心。”
江景行忍不住说了一句:“为什么就不是这地儿的阳光特别好他爱躺这儿来呢?”
谢桓鄙夷看他:“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江景行吗?”
天天不务正业东一街西一巷的算命说书在那儿晃荡。
若是换作平时,江景行早就反唇相讥过去, 撞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大打出手也是可能的。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他只能忍气吞声;“实不相瞒, 我知千百的来意, 确有一桩事情牵动他的心神。”
千百楼主这两天躺得太放肆,给谢桓造成严重心理困扰, 也顾不得纠结江景行这一反往常的怂样:“说来听听?”
江景行不自在咳了一声:“实不相瞒, 这事情是关于你我之间。”
谢桓皱眉:“你我之间有什么事情好说?虽说你我隔三岔五打一场, 我自己都快习惯了, 总不至于为着这些和你闹崩吧?”
谢桓一肚子聪明人的心肠百思不得其解,很是莫名其妙。
还真被他说准了。
江景行婉转问他:“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放的那些狠话吗?”
谢桓更不知所以,觉得这一个两个简直脑子坏掉:“我们之间放过的狠话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一一记得?”
“说要喊互相做爹的那个,你赢了。”长痛不如短痛,江景行语速极快地捅破:“以我和阿辞之间的关系,是该喊你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