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法者(226)
在全场的漠视与冷眼中,这个身高挺拔、顾自伫立、年纪轻轻就拥有一身超绝奇术的的叛逆青年,仿佛什么都不是。
在惯于玩弄权术的人的眼里,实力算什么,不过是炮灰。
他们这辈子操纵过的人心,什么样的实力都不可能填满。
林雨行特别想现在就把贤人抓走算账,痛揍一顿,或者,扔到床上。
这会有什么好开的,不过是一群自认为擅长玩弄人心的老狐狸的勾心斗角罢了。
反正不管贤人是否在这里,结果都已经定了。
徐豌豆——大概率是绑架这些官员亲属的幕后黑手——今天最后一场会议,他是一定会迫使官员们把羽上家票去当炮灰的。
再拿出一堆冠冕堂皇的所谓大义,无论羽上家甘愿与否,他们都将迎来与麒麟公主同样的宿命。
还偏偏踩中了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这恰是以浮游家为首的官员们最得意之处。
这对平时大大咧咧擅于搞笑的祖孙,他们的心其实比谁都纯净,读书为了什么,修行为了什么,变强又为了什么。
如果你问他们,他们会开玩笑说为了变的更帅啊!
但官员们知道,羽上家永远都是那个愿意掏出一切去保护弱者的存在。
林雨行更知道,在羽上贤人爱他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神明。
不是香火躯壳里的伪神,而是猖狂的、肆意的、向来敢说敢做、言出必行的在世之神。
这样的神居住在人的躯壳里,享受着生而为人的极乐,却永远不会回避来自血脉的责任,哪怕,那重量足够压垮他如山的脊梁。
其实从神性角度来看,林雨行早就想过,贤人应比自己更无情。
他只是不知道还能拿出什么来回馈这样一份炽热的爱意。
而贤人是他明明知道,他明明拥有,但他会把一切都付诸给……更需要他的人们。
在他必须揽起这份责任的时候,他愿意付出他生而为人的一生。
林雨行叹了口气,他们两个,又何尝不相似呢,说起来他也没什么资格去指责贤人。
一个想做人的神,一个想做人的鬼。
神和鬼搞在了一起,早就不分彼此了。
其实他也不是要和贤人计较这个。
他只是……
“我只是想你了。”
他听到自己说。
第136章 出云荡海 嫁衣 ◇
半推半抱之间, 年轻阴阳师火热的躯体被一双硬冷的手粗暴地推入玄关,今天为了出席会议特意换的高定西服就像破布一样被林雨行当场撕成了两半,贤人还把高定衬衫的前襟也送上去问他要不要一起撕了。
王八蛋把他丢到了床上, 两人吻了一路的嘴唇终于得以分开,贤人的嘴被咬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欢快地奔流着, 他丢了个止血呪,然后一脸甘之如饴地望着居高临下那人。
林雨行又好气又好笑。
“宝贝,消消气啊。”贤人还在哄他,“我是没脸见你啊!第一遍男德考试,我明明都答对了, 可会长非要给我扣分!什么小作文写的感情不够真挚,说必须满分才可以娶你, 你看我这每天挑灯夜读就差头悬梁了……啊,要不你再揍我一顿消消气,我保证不还手!”
林雨行瞪了他一眼。
其实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失联并不是因为这个。
林雨行走到床边,脱掉自己密不透风的外套,身上的几个防护法术也被他一并解开, 露出那件早就被血与冷汗浸透了不知多少遍的白绸里衣, 顿时浓重的血气弥散于室, 天色未晚, 窗外枫红掩映,卧室内明暗交迭,也不知是血色在眼眶里, 还是秋色在谁的心里。
林雨行低着头,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神, 只剩两片被吻得通红的薄唇紧紧抿着。
然后他面无表情脱下血衣, 卷成团,砸了刚刚爬起来的贤人一脸。
贤人恰如时机地抱住了他。
熟悉的气息顷刻笼罩了全身感官,林雨行不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赤身相拥的那个雪夜。
来自浑身伤口的痛觉其实并不会好受多少,但憋了半个月的火气在他走进会议室看到贤人那一刻就已经平息了,不然他不会在火山爆发前夕的有限时间里,还能耐心陪贤人开完一个极其无聊的会议、迎接一个早就注定的票选结果。
“垃圾贤人。”
脑袋搁在贤人宽阔的肩头,林雨行闷闷地骂了一句,然后他的双唇又被贤人吻住了。
室内的温度随即上升。
这是羽上游刃结婚时于神罗市购置的一处庭院,奈静喜欢桂花,羽上游刃就在院子里种了许多桂花树,一到秋天,枫红桂香浓郁弥漫,可惜奈静死的早,留给丈夫和儿子的只剩追忆。
庭院多年无人,一切都退变成原始的繁芜,贤人和祖父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也没什么心情去打理花草,而现在这满院粗壮蓬勃的植物,成了一场干柴烈火的最好印证。
长达半日的激战,谁也没提那场恶心的会议,一个恨不得把命都灌给老婆,一个骂骂咧咧地叫唤着,却仿佛多少次都不够。
林雨行的精神出奇的好。
往日里早就应该不省人事的他,到了半夜竟还有力气下地。
贤人顾不上后背被抓出的几十道口子,慌忙去搀扶他,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饿了。”不着寸缕的美人一瘸一拐地往浴室走去,哑着嗓子使唤道——“给我弄点吃的来。”
然后浴室门砰地一声在贤人面前合上,花洒打开的瞬间,贤人清楚听到一声因疼痛而倒吸凉气的近乎惨叫的呻吟。
贤人想推门的手又放下了,因为他摸到了一层空间锁。
呜呜!老婆果然还在生气!
当贤人捧着一盘热腾腾的粥食回到卧室,林雨行已经洗完了,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等着投喂,而是湿漉漉地站在窗前,注视着屋内的某个晦暗的角落。
卧室里没有开灯,单薄的浴衣就着寒冷的夜色,将他削瘦的身形勾勒出近乎透明的轮廓。
这个人无疑是美的,形容男子或是女子的绝致词汇都不足以匹配他,因为他总是把自己置于一场偏执屹立的疯狂里,即使必须忍着苦楚,他也情愿众叛亲离。
仿佛一触即碎的虚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时准备着不告而别。
除了贤人,没有谁抓住过他。
更没有谁能有幸见过他含蓄外壳之内的、那汹涌又别扭的——感情。
可贤人现在的注意力不得不从他身上分出去。
因为,他注视之处,原来是一面墙。
被贤人用幻术伪装着。
而墙里,放置着一件他从京都带回来的、准备在火山祭典上穿的、可以算是羽上家传家之物的——法袍。
准确地说,是一千年前麒麟公主从大唐嫁到东淮时,倾盛世之力与神明之赐,为她锻造的一件重装嫁衣。
一眼望去,霞帔琳琅,珠光万千,比寻常公主出嫁的嫁衣大气华美了无数倍,甚至于,值得一个国家为此从东淮改名为神来。
代表着神明的恩赐与福泽,以及,至高无上的造化。
它沉甸甸地放置在用呪术开辟的隐藏空间里,一千年后依然璀璨。
“真美。”
如火如荼的神染,精妙绝伦的工艺,仅仅是嫁衣本身就足以成为现今世上任何一个国家级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而更稀罕的是无数早已失传的古代阵术镌刻在每一个针脚之中,时至今日仍在流转不息。
不仅仅是嫁衣。
这是一件可以穿上战场的,拥有实实在在的攻防力量的法袍,每一根绣线都饱浸古法,那是神明对远嫁之女的不舍与疼爱——一颗颗镶坠其上的玉珠都如同泪水凝聚,也许在那时,神明的双眼就已经看到了后世的宿命。
为了生灵万物、必须为世间献身的宿命。
身在神位,并不比一无所知的凡人更幸福。
“真美。”
林雨行重复着赞叹,想要伸手,留恋着,又收手回去。
好像被他这样糟糕的人摸一下都是亵渎。
只好忍不住阴阳怪气:“原来贤人打算穿着它去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