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143)
从此,他就是季君昱。
巫渊夺过了季君昱手中死死捏着的病例单,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将季君昱整个拦入了怀中,紧紧抱住,感受着季君昱不断地轻微颤抖。许四季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在了季君昱的身旁,攥住了季君昱的手指,温暖源源不断地从他们的身上注入季君昱的内心。
对于季君昱来说,现在的这一切还不如从前。以前的他好歹可以把仇恨寄托给一个人,把一切对生活中的不满和深恶痛恨都叠加在季国平的身上,可现在有些事情好像不一样了,那些没有地基的仇恨在顷刻崩塌,落了满地,肆意蔓延,却没了归处。
对于一个人善恶忠良的区分无法像教科书上的定义一样明确,他的伤害有时候和他的贡献一样,同样刻骨铭心,同样锥心刺骨。
“他……他和周格受的伤一样,这肯定不是巧合。”许四季说着,轻轻捏了捏季君昱冰凉的手指。
季君昱却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悲凉,“不一样,季国平清醒地度过了他最痛苦的时光。”
清醒,倒不如像周格那样,在迷糊的深潭里乐乐呵呵,到也算是得了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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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爸爸的故事线基本上出来啦,很多事情的悲哀之处在于蝴蝶效应,一个人的作恶,最终葬送了至少三个家庭两代人的幸福。
第112章 长发男人
季君昱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挤出了一个笑脸。他捏捏四季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把手抽了出来,拍了拍巫渊的肩膀,感叹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至少能证明季国平在当时没死。”
“季哥,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些事情不对劲吗?”许四季干脆从沙发上捞了个枕头,垫在了地上,端端正正跪坐在上面,抬头看着季君昱。
季君昱轻轻“嗯?”了一声,带了点疑惑,他的大脑一时之间接收太多信息了,以至于有点转不过来弯。他皱了皱眉头,试图在满脑子“季国平”之中腾出一点位置,留给许四季的话。
巫渊一把将季君昱拉进了怀里,紧紧搂着季君昱的肩膀,还用手指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大臂。巫渊看着许四季,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呀,给小昱一点缓冲的时间,别那么着急。”
“说吧,我没事。”季君昱的手悄悄牵住了巫渊的手,轻轻捏了捏。巫渊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眼神恨不得黏在季君昱的身上。
许四季看着这俩人的微妙互动,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拉着坐垫往后撤了半步。她早就组织好的语言差点忘了,赶紧钻了这俩人眉目传情的空子,说道:“我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就算是在三十年前,市局应该也不会让一个还活着的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吧?况且当时说支援力量几乎是在爆炸同时赶来的,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留出杨医生转移季前辈的时间呢?”
许四季睁大了眼睛看着季君昱,这些观点不只是她一个人提出来,更多的是在和巫渊交流的过程中想到的——在巫渊的引导之下想到的。巫渊对这些问题尤为敏感,能够瞬间在里面揪出疑点来,可这次他却十分不对劲,他好像在故意弱化自己在案件中的存在感和贡献。
可是当许四季问起来,他只是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想让小昱自己揭开这些谜团,我看着他就行了。”
季君昱不是没有能力做好这一切的人,只是当他发现那些事情都与他息息相关时,发现那些事情与他所遭受的苦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时,他很难保持百分百的冷静和头脑清晰。
巫渊愿意当他的冷却剂,陪着他一点一点将真相解剖开来。
只是时间不多了。
巫渊看着外面的一片繁华绿意,直线上升的温度让他不禁紧迫了起来。
“支援的前辈们没必要撒谎……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些一定有问题,我会试着查清楚的。”季君昱轻轻叹了一口气,脑袋里无法形成一个具体关于这些的答案。
“放心,”许四季乐颠颠地凑了过去,撑着脑袋,“到时候我去撺掇老大,咱们联名重新上报这个案子,这一案、包括之前张锵的案子,都可以重新翻案彻查,就等上面的人审批就成。你呀——快去找元局吹吹耳边风,我们才不会放任你一个人查案,要查大家伙一起嘛。”
季君昱一怔,随后肩膀慢慢松懈了下来,摇着头笑了。
他身边的人从来都没离开过他,不会任由他一个人身处险境。
他下意识看向了巫渊,巫渊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窗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他随口问了句:“你在看什么?”
巫渊好像瞬间从梦里醒了过来一般,摇了摇头,目光柔和,“夏天快到了,到时候星然高考、金水姐结婚……好事将近。”
绿意盎然,巫渊却分明在每一片浓郁的绿叶中,看到了狰狞的两字——死期。
不只是这边经历了一番动荡,同样陷在震惊和恍惚中的,还有元磊。他从季君昱进入市局以来,就对这个孩子关爱有加,总觉得这个后生讨人喜欢,怎么看怎么对味,要不是自己家女儿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非要想办法把季君昱变成自己女婿不可。
他总觉得自己和季君昱有眼缘,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是故人的儿子,是他曾经同生共死过、最终自己送别过的故人。
“国平。”元磊看着那些被递交上来的材料,一时之间悲欣交集,那些往事一个劲儿往脑子里钻。
季君昱和季国平长得不是特别像,如果不是对比着看,确实不会联想到他们是亲生父子。季君昱长得更像妈妈,若是杨园现在站在这儿,就会发现他们俩从眉眼到神态,一笑一颦都极为相像。
元磊手中捏着罗晏拿上来的材料,罗晏和整个支队的兄弟都联名提议要重新彻查旧案,不是为了给季国平翻案,只是为了找出这么多年,一桩又一桩恶劣案件的幕后真凶。
他们心中都隐隐有着一个答案,闻子晋。可只要一天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就一天无法将闻子晋捉拿归案。
恍惚间,元磊想到了好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年轻人闯入了市局,也提出过类似的要求。
那个年轻的男人有着一头齐肩的长发,乌黑亮丽的长发之中,隐藏着一张带着怒气的脸。
男人要求为季国平翻案,他不相信这个怀着赤诚之心的警察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认为季国平是被奸人所害。他站在警局的办公室门口,死死抓着那扇快要关闭的门,对着当时还不是局长的元磊喊着:“他是被冤枉的!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相信你们的好兄弟吗?他为了这个国家献身了!死了!你们连最后的名节都不给他留了吗?”
最后这个男人因为骚扰被保安赶了出去,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崩溃和悲伤之下的冲动报复。后来,他再也没见到过这个男人。
不对。
元磊皱了皱眉头,或许说,他再也没见到过活着的这位年轻男人。
那是他当时升职之后拿到的第一份汇总档案中的第一个案子。那个男人吊死在自己家中的房梁上,地方警方经过调查,找到了一封遗书,最终证明这人死于自杀,这个案子也没再闹大,就这样结案了。
那是……九年前。
遗书的内容给元磊留下了非常时刻的印象,因为这个男人说,他是当年季国平的线人,是季国平将行动的信息泄漏给了他,再由他传递给当时的集团负责人,形成一道秘密信息传输通道。一名警察连带着一个线人,以及整个人脉消息网络,共同背叛了市局,造成了最后的悲剧。季国平不慎丧命,他却苟且偷生到了今天,捡来的命让他日夜饱受折磨,如今终于找到了一条和自己和解的办法——他离开了。
当时元磊有一些觉得不对劲,这桩案子距今已有二十多年,他也已经从一个普通的小警察成了局长,真的会有人在这二十多年来都把自己困在这个怪圈里,直到最终将自己逼死吗?况且,元磊深深记得当时男人发疯一般闯入警局的样子,如果他当真是季国平的“线人”、“同谋”,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将自己处于险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