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117)
狐子七还未及反应,便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瞬间,身体的温度就被这股阴风卷走,一股寒意直透骨髓。
他立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又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狐子七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已坐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摇摇晃晃的。
他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手脚,才惊觉自己竟然穿了一身婚服!
婚服上的正红色,像是尖锐的针一样刺破了他昏迷刚醒的混沌。
刹那间,昏迷前的一切清晰地涌上心头,令他惊慌不已。
他慌乱地打量四周,确定了自己大约是坐在一顶喜轿里了。
这叫他更觉诧异和难堪:“那个死癫公,居然连喜轿和婚服都备好了!”
他一边暗骂青衫男子,一边想撩起帘子看看什么情况,却不想,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动弹不得。
狐子七不觉忧虑,悄悄运功,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丹田气闭,无法施展仙术。
以他现在的状况,真的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狐子七心中焦急,却也不甘就此屈服。
只是现在为了明先雪,他断不可能束手就擒。
狐子七也知道,十个自己都不是这个青衫死癫公的对手。
更别提,这个死癫公脑子有病,一个不高兴,是真的可能对自己下死手的。
换做以前,狐子七肯定是圆滑周旋,先假装顺从,再徐徐图之,顺着死癫公的心意,和东源假结婚,装模作样拜个天地,先保住自己,再想办法通知明先雪、九青或是庆郢殿住来救。
如此一来,也不会损失什么,反而能少吃很多苦头。
然而,狐子七此刻却不想这样。
他知道毒娃娃生性敏感又脆弱,若是看到自己和别人拜堂,就算说是假的,他也不知得伤心怀疑多久呢。
这事是断断做不得的!
狐子七下定决心,咬紧牙关,提气运功,强行冲破体内的禁制。
到底他是得道狐仙,又有先天玲珑心加持,强力催动之下,竟也真的把那神秘男子的定身秘法破了。
然而,如此暴力催动之下,经脉内的淤堵被击溃,被压制的真气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紊乱无比,如同狂涌的河流,不受控制。
胸口处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在同时切割。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咳出一口鲜血,落在红色的婚服上,倒也看不出形迹来。
狐子七紧咬后槽牙,强忍住胸口传来的阵阵疼痛,调息凝气,平复体内紊乱的真气。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反复数次,那股狂涌的真气终归慢慢归于平静。
他也终于能活动自如了。
他呼了一口气,撩起帘子,却见自己所坐的乃是一架喜轿,抬脚的却是八个身形僵硬的轿夫。
狐子七一眼就看出来,这八个应该是傀儡。
喜轿前后,簇拥着一群同样呆滞僵硬的傀儡,毫无节奏地吹动着唢呐,发出阵阵刺耳而又单调的乐声。
这些傀儡身上散发着青衫男子那特有的气息,如那团讨人厌的绿云如出一撤。
可见,应当是青衫男子用魔气所化。
狐子七见了这些,却觉庆幸:还好,都只是傀儡,那个死癫公本尊不在这儿。
狐子七看到东源也不在,便猜测,青衫男子应该和东源一起在礼堂里等自己。
按照婚俗,狐子七的花轿到了礼堂外,便会被东源背着下轿。
狐子七可不敢想象,自己要真的被东源背出来了,后面被明先雪知道了,会是怎么样的泼天大醋!
狐子七便想着得立即跳下轿子来。
那个青衫癫公他是对付不了,但难道这几个傀儡,他还打不过吗?
他大小也是个仙啊。
这么想着,他便要行动,却不料,突然间一阵凉风袭来。
这风凉得有些不对劲,森森的,带着莫名的阴劲儿。
只见这风吹过,前头那些吹唢呐的傀儡们化作缕缕飞烟,如同被风卷走的尘埃,消散在月色里。
风势不减,刮到轿子处,那些抬着轿子的傀儡也未能幸免,立即化作灰烬,湮灭得无影无踪。
看着这一幕,狐子七心下大骇。
扛着花轿的轿夫们消失了,这轿子眼看着要跌落,狐子七身子一歪,满以为要落到地上,却不想,屁股却落在一个软垫子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坐到了一辆极其豪华的轿辇之中。
这轿辇装饰得金碧辉煌,光芒四射,晃得狐狸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身上那套潦草的婚服也被换掉,穿得极华丽的一套新婚服。
衣料柔软如云,刺绣亮若繁星,是人间不能有的仙品。
狐子七正满心疑惑与忧虑,轻轻撩起帘子的一角,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惊呆了——拉车的并非是寻常的马匹,竟是四只色彩斑斓的鸾鸟。
四色鸾鸟振翅而飞,带动鸾车一路升腾,腾云驾雾,祥云缭绕,仙鹤齐鸣。
这阵仗,可谓是神仙成婚的规格了。
这车架正冲到半空之中,却隐隐见前方一团绿云凝聚,煞气逼人。
狐子七心下一紧:又是那个死癫公!
眼见那团绿云凝聚成一团厚重的云雾,如同山峦般巍峨,不容置疑地阻拦在车架去路上。
狐子七不觉想起之前深陷云中,不能脱离的那股子压迫感,一阵心悸。
狐子七正自忧虑,却不想,又是一阵凉风,不知何处吹来。
那风轻轻一荡,刚刚还巍峨如山的绿云,瞬时就如烟一样散了。
狐子七仰脸看清,云团破散,便露出一轮清冷的圆月。
这样月色,立即叫狐子七想起了一个人。
就像是回应他的念头一般,鼻尖又缭绕起那熟悉的香气。
狐子七的心一下狂跳起来,脸上带着笑,高高兴兴地坐回车架之中,又整了整鬓角和衣领。
须臾之后,这车架便划过云层,然后又慢慢向下,落在某处。
狐子七的心,也随着这车架一起稳稳落地。
他端坐在车内,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紧紧盯着眼前的帘子,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布料,看见帘子背后的人影。
须臾,帘子被掀起。
映入眼帘的,正是他所熟悉又期待的那个人——明先雪。
却见明先雪一身红衣,越发显得双腮似雪,双目如墨,清俊得像那白雪皑皑的未晴山。
狐子七看着明先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正要说什么,却见明先雪先开口了。
明先雪问:“你这么高兴,是因为见到了我吗?”
狐子七毫不犹豫地答道:“这是自然!”
明先雪笑了笑,转过背来。
狐子七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到了背新人出花轿的环节了。
狐子七轻轻地靠了上去,微微俯身,双手充满信赖感地环上了明先雪的肩膀。
狐子七的腿弯被勾起,身体一轻,便被明先雪带出了轿辇。
却见外头圆月当空,眼前彩云飘飘,不知去向何方。
狐子七不觉疑惑问:“这儿是哪里?”
“这儿是云门外。”明先雪答道,“我们不是约好了,要在这儿迎你过门吗?”
狐子七一怔,想起了七日云门之约。
他不觉愧疚起来,说道:“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有心失约的……”
他正要解释缘由,却听得明先雪笑道:“这不重要。”
“不重要?”狐子七愣了愣,看着明先雪。
却见明先雪脸上带着一种慷慨的豁达。
这种神情从未出现在明先雪的脸上过,但配着他此刻凝睇狐子七的眼神,竟使得这种豁达,反而近似一种最深的执念。
狐子七抿了抿唇,却忍不住又问道:“那你……你可有被天雷惩罚?”
“天雷?”明先雪想了想,答道,“那已经不疼了。”
狐子七听了之后,心疼得无以复加,又道:“是我不好。我竟没想到这一层。我那天原是为了去寻你,才贸然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