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68)
明先雪心想:难道不是?
狐子七心想:那确实是。
——幸或不幸,二人都没选择把心里话讲出来。
明先雪疑惑地看着狐子七,心神似真的受到了动摇——小七是真的没打算离开吗?
狐子七一脸坚定地说:“我恼的是你……是你不信我,更是你在城墙外布好了五雷阵,就等着瓮中捉鳖。我堂堂一只千年狐狸,在你眼中就是一个鳖!”
明先雪似有些措手不及,脸上难得露出少年人的尴尬稚嫩,干巴巴地讨好道:“鳖也有千年的……它很长寿。”
听到这话,狐子七真的险些撑不住笑出来了。
还好他到底是千年的狐狸,功力还是在的。
他气聚丹田,忍住笑意,还是满脸恼气的:“你承不承认,你根本没有信过我的真心?”
明先雪又沉默了。
他不打诳语。
但却又打死不想承认这种事。
只好沉默。
而沉默,也是最好的回答。
狐子七一看机会来了,便立刻戏瘾大发地开始表演,一边闹腾一边嚷嚷:“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呢?干脆走算了!”
听得狐子七要走,明先雪心中不免慌乱,然而他的脸庞却像肌肉记忆般地维持着镇定。
他站起来,拉住狐子七的手,一脸虔诚道:“过去种种,是我不对,还望狐仙念在我年幼无知的份上,宽恕我一回。”
狐子七扭头看住明先雪。
不得不说,明先雪这张脸还真是欺骗性十足,那黑灵灵的眼珠子虔诚地望着你,真似能把你当成天上月一样。
这种眼神,让人很难狠下心来对待他。
——还好,狐子七不是人。
狐子七眉毛轻轻一抬,说:“嘴上说说有什么用?真有此心,你就把五雷阵给撤了。”
明先雪用迷人的眼神看着狐子七,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被打动了样子。
他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狐子七的手心上。
平日都是狐狸朝人撒娇,今日竟有人朝狐狸撒娇的。
最稀奇的是,狐狸竟然还受用得紧。
第38章 成婚
平日明先雪看着冰冷得紧,玉石似的,如今手心捧着他的脸,才恍然察觉这确实是一个细皮肉嫩的十八岁小年轻。
那种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来,透过皮肤深深地渗透到狐子七的心里,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以及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狐子七也歪了歪脑袋,定定去看明先雪的脸。
明先雪的脸侧着,几缕没固定好的乌发缭乱地覆在他苍翠的眉和挺拔的鼻上,寒潭一样的眸光透过发丝,幽幽地看着狐子七。
此刻的他,倒比狐子七更像什么昼伏夜出魅惑人心的山精野怪。
狐子七咽了咽,下意识想去吻那未被发丝覆盖的唇。
那唇是淡粉色的,不似狐子七的。
狐子七媚骨自成,唇不点而朱,胭脂海棠一般的叫人想到明媚的春天。
明先雪则不然,他总是恹恹不振的,唇也透出几分病气的苍白,如褪色的石榴裙。
狐子七捧起他的脸,忍不住吻他。
明先雪闭上诱人的眼睛,打开贪婪的嘴唇。
狐子七如把手伸入开满花的树洞,蓦然却被里头藏着的蛇一口咬住,吃疼要缩手,却已被死死缠紧。
狐子七心中一惊,又突然埋怨自己,真是失策,他早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明先雪,其实最是霸道、猖狂、孟浪!
然则,晚矣!
狐子七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大蛇缠住——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明先雪的肌肉在强力收缩,就像蛇在缠绕猎物时做出的紧紧箍束。
这种束缚感让他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如毒蛇的牙齿所咬了一般,狐子七产生了疼痛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毒蛇的毒液侵蚀得他全身的神经都变得异常。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无力,只能任由明先雪摆布。
——从长发,到指尖,从脚背,到心口,全由这毒蛇游动了。
在这一刻,狐子七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狐狸,而是完全属于了明先雪。
——这叫狐子七感到害怕,感到高兴,感到兴奋,感到迟疑。
——这叫明先雪感到高兴,感到兴奋,感到高兴,感到兴奋……
说来奇怪,明先雪这辈子,从来对一切都感觉都非常复杂。
他对身边的一切人或事,都流动着一种复杂得几近漆黑的感情。
唯独在狐子七的身上,才能得到这么纯粹乃至极致的感觉——眼前一片明亮的雪白。
而狐子七则恰恰相反。
狐子七对世间万物都是泾渭分明,喜欢是喜欢,讨厌是讨厌。
唯独对明先雪……
他喜欢是真喜欢,讨厌也是真讨厌。
忍不住想要亲近,忍不住想要远离——两种感觉居然如此强烈地同时存在着。
这撕裂感,比在明先雪身下犹盛。
“真讨厌……”狐子七轻声嘟囔着,然后沉沉入睡。
梦中,狐子七置身一艘摇晃的船上。
初时只是轻微的晃动,但渐渐地,船身剧烈摇摆,约莫是行驶在汹涌的大海之中。他睁开眼,只见海浪滔天,一浪高过一浪,如同山峦般翻腾不息。
海面破开,一只巨大的鱼跃出水面,张开巨大的口,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在狐子七惊愕的目光中,那只大鱼猛然俯冲而下,一口将他吞了进去。
狐子七大感窒息,浑身难以动弹,肌肤刻骨地感受着大鱼腹中的湿润。
他挣扎着,试图从这幽闭的空间中逃脱,但周围都是滑腻腻的鱼腹内壁,找不到任何出口——
“呼啊——”狐子七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
抬眸一看,就见汗水从明先雪身上滴到他的腹部。
狐子七悻悻骂道:“到底谁是禽兽!”
虽如此,狐子七还是忍不住为明先雪此刻风姿目眩神迷。
平日里,明先雪总是保持着坐卧如松的端庄姿态,行动温文尔雅,肌肤柔滑如冰,骨骼轻盈,何时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卖力模样?
怕是一万只鬼拿刀在背后追着他砍,他也不见得会这样流汗气喘吧?
如此想来,狐子七竟比一万只鬼还厉害了。
不免又有些飘飘然——哼,不愧是我。
过不了许久,月上中天。
狐子七见那大圆月亮,心里有些怅惘,又不觉想起山里对月长啸的日子来。
明先雪却下了床,披起衣服,推开门,往观星台上去。
这座高台,巍峨耸立于莲华殿之巅,原是用于窥探星象、解读天命的圣地。
视野自然十分开阔,高台地面以青石和汉白玉打造,镌刻着铭文。
但见明先雪独坐在砖石之上,对月闭目,呼吸吐纳。
狐子七原不留心这些,只是抬眸一看,却见明先雪身上的紫气幽幽溢出,往外散去。
狐子七忙也披起衣服,推门走上高台,看着地上的砖石纹路,不觉一惊。
“你这是做什么呢?”狐子七忙走到明先雪身边。
明先雪抬眸:“你看出来了?”
狐子七轻声说:“这个阵法,是根据乔松殿的阵法改的。乔松殿的阵法是为了吸纳龙皇之气,而你的……反其道而行之,是要散去龙气的。”
说到这个,狐子七眉头紧锁:“你身上还弱着,不趁机利用龙气滋养自身,怎么反倒散去?”
明先雪微微一笑,神色平静而淡然:“皇帝失德,今年眼看又要有旱涝之灾。我想起昔日太后借先帝龙气换取风调雨顺的法子,想试试能不能行得通。”
狐子七愣了愣,说:“当年太后用的是先帝的紫气。而你……你用的是自己的紫气啊!你这不是……不是……”
明先雪接口道:“你是想说我无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