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枝欲孽/That Irresistible Poison(30)

　　更蹊跷的是，他们此次行程正巧发生在“前TNIT法案”废止之后。为便于部分不熟悉星系间法律的读者理解，特此说明：这部刚刚被废止的法律对星联居民与科技水平尚未达到“接触”要求的星球的居民之间的关系进行了限制；更精确地说，“前TNIT法案”禁止与前TNIT星球居民建立人际关系，例如婚姻。
　　我们的读者也许会问：这与哈赫特王子有何相干？也许毫不相干，纯属巧合。但巧合有时会显得相当蹊跷……
　　* * *
　　《卡鲁维亚社交流言报》
　　星系联盟日期：18768.212
　　突发新闻！克萨‘恩赫‘查阿利王储将迎娶亲弟弟的前未婚妻！
　　昨晚苏沃克议员举办的晚会因蕾伦‘希尼’古尔小姐的一番话而备受关注：据她披露，她已与第二氏族王储订婚。
　　其中的暗示十分耐人寻味。我们对广受爱戴的大法官怀有崇高的敬意，但难免好奇哈赫特‘恩赫‘查阿利王子对亲哥哥与前契侣订婚作何感想……
　　据官方消息，克萨‘恩赫‘查阿利王子目前仍在地球，因此我们未能请他就此事发表看法。
　　* * *
　　“求您了，殿下。”
　　克萨抿紧嘴唇。他开始重新审视蕾伦了；他以前真没想到她这么烦人。
　　“我没时间，”他一边说，一遍盯着部里的季度预算报告。
　　“可是殿下，”她说着，朝他的座椅走近。
　　他反感得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不喜欢有人在未经邀请的情况下挨得太近。
　　“自从公布婚约，我们还没有一起亮过相，”她说得十分自然。“泽奈王后的舞会就是咱们首次公开亮相的绝好机会。”
　　克萨冰冷地瞥了她一眼。“我说‘忙’，那就意味着我真的忙。你该走了，小姐。”
　　她的脸变得刷白。
　　克萨知道他这么做很混蛋，但他不太想改变自己的态度。以她的所做作为，这姑娘应该庆幸自己还能获准进入王宫。
　　克萨刚从地球归来，就发现蕾伦已经趁他不在把订婚的事昭告天下了。他颇为不悦。他没打算这么快就把他们名义上的婚约公之于众，她这么做弄得他很被动，让他大为光火。再加上他心情本来就不好——他真不乐意把弟弟留在地球——突然被扯进一桩丑闻更让他的情绪雪上加霜。
　　他不喜欢公众舆论脱离他的掌控。他是跟那姑娘达成了协议，但他从来没有明确承诺过何时会娶她。现在整个星球都在谈论他这基本上就等于是抢走了亲弟弟的新娘，他为避免丑闻所做的打算全都付诸东流了。
　　女王因此对他相当不满，克萨可以理解。他也生自己的气。他应该注意到蕾伦对于提升社会地位有多急不可耐，他应该花时间警告她，不准未经他许可就将这件事传出去——可他没有这样做，倒是把他宝贵的时间花在了前未婚夫身上。
　　“求您了，殿下，”蕾伦恳求地望着他。“我知道我惹您不高兴了，但如果咱们继续回避社交活动，就显得咱们心虚了。”
　　克萨的第一反应是把她扔出去。但他的理智告诉他，她说得没错。他回避社交的时间越长，流言就会变得越难听。
　　“行吧。”他说。“但你要是再说谎，就别怪我无情。”
　　她端庄地颔首。“当然，殿下。我说过，我无意激怒您，我没想到我告诉别人的关于希恩王子的事情会引起您的不悦。”
　　克萨抿紧嘴唇。“回家去。我九点去接你。”
　　蕾伦向他深深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她走路的样子看起来不怎么端庄，臀部扭得有点夸张。她还没能完全掩饰住她的性欲，但起码她似乎放弃像个娼妇一样勾引他了。
　　克萨捏着鼻梁，缓缓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可理喻。他对她有点儿不公平。以前希恩干出的那些事比蕾伦的所作所为严重多了，可他从来没像这样大动肝火——不如说，他以前也生气，只不过出于别的原因。
　　他应该对她更包容些。这女人自制力可嘉；她解除契绊还不到十天，但她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适应良好，她能控制自己强化的感官，比希恩当初强多了。但这也不能怪希恩，他的感应力比蕾伦强，所以他的适应过程要比她艰难。不过话说回来，她的沉着冷静还是让人赞赏的。希恩那时候既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他饥渴得就像沉醉在性欲之中——
　　克萨站起身，迅速走出书房。
　　他得为舞会换装了。
　　但在去往他的房间的途中，他父亲突然过来跟他搭话。
　　“克萨，我想跟你谈谈，”他说。
　　克萨放慢脚步，好让他跟上。“什么事？”
　　“我想去地球，看看哈利过得怎么样，”扎赫夫说道。
　　“你是在要我批准？用不着了。部里已经不再限制前往前TNIT星球了。”
　　“这我知道，”扎赫夫有点苦涩地说。“我可能不像你母亲和你一样热衷政治，但我对政治也不是一无所知。我知道我不再需要你批准。我并不想跟‘大法官’谈话，我想跟我的‘儿子’谈谈。”
　　克萨觉得闹心。有时候他父亲就跟哈利一样天真。
　　“我洗耳恭听，父亲。”他逼自己保持耐心。
　　“你觉得，哈利和……他那位年轻人会乐意见到我吗？”
　　“我把哈利送到地球去还不到十天呢，”克萨听到父亲的措辞，差点笑了。“十天前，亚当·克劳福德压根不知道地球以外还有生命存在，突然就发现他男朋友是个外星人。先让他适应适应吧，别逼他马上见外星岳父。”
　　扎赫夫笑了。“说得没错，那个可怜的地球人搞不好会受不了。但我很担心。要是他对哈利不好怎么办？我知道，你说过哈利那位地球人对真相还算能接受，但过了这些天，说不定他改变主意了——”
　　“你真觉得我会把我弟弟孤苦无依地留在那儿？”克萨说。“博格’贡在监控他的情况，我每天都能收到监控报告。如果哈利处境危险，就会被传送回来。”
　　扎赫夫沉默了一小会儿，叹了口气。“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没有问。我不知道你这么关心这件事。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
　　“但这不是你分内的事，克萨，”扎赫夫柔声说。
　　“你说反了，这是我的职责。”
　　扎赫夫又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职责。你还有父母，克萨，而且你还没有登上王位。我知道，你母亲觉得把部分职责提早移交给你没什么问题，‘可以塑造性格，为登基做好准备’，但这并不恰当，你还有身为王储和卡鲁维亚大法官的职责要履行。坦率地说，你没有筋疲力尽地倒下，很令我钦佩。哈利的问题不需要你来扛，你不该这么想。”
　　“你这番话应该在几年前说，”克萨忍着没露出苦相。他用不着看向父亲也能感受到他的内疚。内疚不是一种愉快的情绪，即使只是从别人那里感受到。
　　“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太虚伪，”扎赫夫清了清嗓子。“我承认，我跟你母亲一样，在哈利的问题上太过依赖你。我之前期望你能创造奇迹，这是我的错——我不会试图否认这一点。”他笑了几声，一脸自嘲。“如果孩子从不失败，就会把父母惯出这样的坏习惯。但这并意味着我不为你操心，我看到了你的牺牲，也知道你有多不快乐。”
　　克萨直视前方，加快脚步。“我没有不快乐。”
　　“我好几个月没见你笑过了。”
　　“我本来就很少笑，你知道的。”
　　“不，”扎赫夫轻声说。“你并不是那样。”
　　克萨叹了口气，怒火渐渐抬头。他今晚既没时间也没心情听别人对他的人生选择唠唠叨叨。
　　“我快乐得不得了，”他说道。“基本上所有事情都在按我的计划进行：哈赫特跟蕾伦解除了契绊， 而且他的地球人也让他过得很幸福。这件事对你这么重要，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那你呢？”扎赫夫问。“你为了哈利，跟他的契侣绑在了一起。我印象中，你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她也没什么不好，”克萨的语气波澜不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不是身不由己，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别再这副样子。”
　　他能感觉到他父亲正望着他的脸。
　　“她是你想要的人吗？”扎赫夫问。“全心全意地‘想要’跟分析过得失的‘想要’不是一回事。你有多久没为自己做过些什么了？不是那些‘该做’的，而是你‘想做’的？”
　　克萨咬紧牙关。“我没时间跟你说这种废话，”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失陪，父亲。”他当着王夫的面粗暴地关上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你有多久没为自己做过你‘想做’的事？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要是他父亲希望他表现得像个没有理智、没有头脑的动物，那他可要失望了。
　　唯一能让他失去理智的人已经从他的生活中退场了。
　　克萨感到一阵说不清的刺痛，仿佛是原始的、让人五内如绞的渴望。他抿紧嘴唇。
　　他没理会那感觉，大步走向衣橱。
　　他得为舞会更衣。他的未婚妻在等他。


第二十一章
　　听见侍者通报克萨的名字，希恩整个人都绷紧了。他尽了最大努力不让别人看出来，可紧接着，侍者又通报了蕾伦的名字，他那张无动于衷的面具还是晃了一下。
　　整个舞厅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希恩急忙调整好表情，目光避开舞厅入口。他假装感觉不到旁人的视线，假装自己不知道人们在等着看他对他的前契侣与新未婚妻首次并肩亮相做出反应。
　　他才不会让这些人称心如意呢。
　　希恩对亚丹王子痞痞一笑，说起了悄悄话，“我觉得我像是动物园里的稀奇货。”
　　亚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没那么糟，还行吧。”
　　“是吗？”希恩笑了一声。
　　“你母亲还没像推销妓女似的把你塞给外星国王呢。”亚丹挖苦道。
　　希恩做了个鬼脸。亚丹的母亲泽奈王后一门心思要促成儿子与西柯星君主的婚事，已经是路人皆知了。
　　“你不喜欢他？”希恩问道。他就快忍不住要转头看向门口了，他问亚丹就是为了岔开心思。这也太荒唐了。从他们正式解除那不存在的契绊算起，才过了九天；他以前见不到克萨的日子比这长多了；可不知为什么，这回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感觉像是最后一次，再也没有什么把他们联结在一起了。这让他觉得……烦躁不安。他快疯了——这种让人疯狂的失落感——好像他除了跟克萨吵架就没别的人生目标一样，这已经不是扭曲可以形容的了。他不敢对别人倾诉，怕别人会觉得他疯了。他唯一信任到可以谈论这件事的人就是哈利，但哈利还在地球上，跟他的地球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