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121)
“行啊。”随月生无可无不可。
“那我现在给那边发信息,让他们开始做饭。”陶风澈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姜和蒜都少放,最好偏清淡偏甜……”
他边打字便碎碎念,对随月生的口味简直了如指掌,随月生瞥了眼屏幕,发现他点的菜差不多也都是自己爱吃的口味。
随月生没想到陶风澈竟然还会记得这些,但一想到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出现在床头柜上的那杯甜牛奶,却又觉得顺理成章。
……那他之前还偏要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别扭样子,不管干什么都要刻意反着来?
口嫌体正直的小混蛋。
随月生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中的雪糕上,实际上余光一直盯着陶风澈,眸中笑意很深。
随月生不知道的是,陶风澈也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他。
尤其是他不经意间伸出舌尖,将唇边沾上的雪糕卷走的时候。
陶风澈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鬼使神差地加了一条信息。
【陶风澈】:[再加一壶冰糖雪梨,汤的话做清热下火的就好,没有别的特殊要求了。]
第104章 事故
升上高三后,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原本和蔼可亲的老师们一夕之间集体转了性,现如今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不再纵容那些上课打瞌睡的学生,一旦看见了便立刻将人提溜到教室后面罚站醒盹;口头禅也变成了“辛苦一学年,幸福一辈子”,千叮咛万嘱咐着高三这一年,尤其是高三上学期的重要性。
但其中最为夸张的还要数冯慧。
大概是任教之后第一次带毕业班的缘故,冯慧可谓是严阵以待,正式开始上课的第一天早上,她便扛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牌进了课室,然后将其钉在了黑板边,要求唐菀馨每天早上到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新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又跟其他几个老师合谋,共同加大了作业量,并对音乐美术一类的副科伸出了魔爪。
高压政策之下,人人叫苦不遂,汪源被作业压得喘不过气来,篮球都没时间打了,几次撺掇着陶风澈跟他一起揭竿起义,却被后者残忍拒绝。
——毕竟对于陶风澈而言,他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很大的差别。
随月生工作繁忙,只在开学第一天送他去了学校,再往后,陶风澈还是坐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S600 Pullman Guard上学放学,中午跟汪源一起在食堂解决午饭,回家写完作业就下楼健身,顺便给随月生热好牛奶。
如果碰上随月生在家,他会在睡前专门去跟对方说一声晚安,如果不在,他就自己回房睡觉,周末抽空去靶场练枪,生活很有规律。
……但也还是有区别的。
排除掉随月生出差在外的七夕节不算,这是随月生回国后的第一个九州传统节日,意义分外重大。更何况即便是在十年前,二人也从未共度过中秋——随月生来到陶家那天是十二月初的一个雪夜,等到第二年惊蛰,他便离开了。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陶风澈对此格外上心,也格外期待。
他提前一个多星期便去厨房里转了一圈,跟白案主厨敲定了月饼的口味,还特意吩咐了徐松,让他去静浦的那几家老字号糕点铺里多买几种口味的蛋黄酥,又让佣人们将祖宅院子里的凉亭打扫干净,预备着中秋当日跟随月生一同赏月。
可就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节日到来的时候,事情却突然出了岔子。
中秋节前的那一个周六下午,陶风澈从练武场出来后,顺道去家里的酒窖里转了一圈。将藏酒清点一遍后,他意外发现库存的桂花酒不多了。
陶风澈不常喝酒,只在陶知行偶尔兴致上来时才会陪着父亲小酌几杯,但也不过是浅尝即止,并不贪杯。
可陶知行爱酒,且作风老派,讲究时令,陶风澈耳濡目染之下,也受了些影响——其中之一便是:九月金桂飘香,宜品桂花酿。
自从陶知行去世之后,陶风澈便再也没有端过酒杯,拧着眉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哪个酒庄的桂花酿更甜更好入口,一直等到跟随月生共进晚餐的时候,这个问题都还盘旋在他的心头。
……要不就让徐伯按照惯例去订货,等买回来之后自己提前去尝一遍好了。
陶风澈做了决定,如释重负地抬起头,跟随月生随意聊了聊学校里的趣事,后者边听边点头,片刻后却忽然换了个话题。
“前两天在篮球场上遇见的那个同学,就是你刚才提到的汪源吧?”
陶风澈心中警铃大作,拿不准随月生的用意,充满警惕地点了点头。
——随月生跟汪源根本就没什么交集,这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他怎么还记得他啊?
“徐伯之前跟我提起过他,说你们俩读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以来也一直关系不错?”
陶风澈点头。
“我前两天开会的时候遇到他父亲了,他想约我吃顿饭,你想一起去吗?”
这就是在问是否有必要将商业洽谈改成更为亲近的家庭聚餐了。
“汪源是我发小,他家是做实业的,跟陶氏没什么业务往来,汪叔叔这次约你吃饭,应该也不是想聊合作……”陶风澈说得很慢,末了忽然一笑,“我去不去都行,不过汪源应该挺想去的。”
随月生微微挑眉:“怎么说?”
“他住宿生啊,在学校里关着呢,最近老师们管得紧,他说都快学吐了,成天盼着有个机会能逃出来透透气。”
“那就定在月考完之后?”
“也行。”陶风澈戏谑道,“你要是真想救他,干脆就挑我们月考放榜当天,说不定还能帮他逃一顿打。”
随月生一哂,没跟陶风澈一起调侃他的朋友,却也把这个提议记在了心里。
既然都已经聊到汪源了,随月生干脆便借此机会,逗着陶风澈讲了讲他跟汪源之间的旧事。正当陶风澈绘声绘色地讲到他跟汪源一同去电影院体验生活,结果看了一部超级大烂片时,随月生的手机忽然响了。
“今天不是周末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找你啊?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陶风澈止住话茬,撇了撇嘴抱怨了一句,语调亲昵得像是在撒娇。
随月生很吃这一套,却也有些无奈:“没办法啊,工作就是这样的。”
陶风澈还是满脸不满,随月生只好伸出手给他顺了顺毛:“我接完电话就回来陪你吃饭。”
陶风澈勉勉强强地点了头,随月生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又快,饶是陶风澈听力过人,一时间也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几个零星的词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随月生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薄唇紧抿成线,紧接着骤然间便站起了身。
沉重的红木椅子在地板上拖出了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陶风澈下意识地捏紧了筷子,可随月生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脸上满是厉色:“你带人过去,我马上就到。”
出事了。
陶风澈心头一颤,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事情不出陶风澈所料,随月生说完后便挂了电话,转头嘱咐徐松备车,紧接着便急匆匆地上了楼。
等他再从楼梯上下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熨烫服帖的黑色西装上一丝褶皱都无,袖扣和领带是同一色系,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流光溢彩,绿得几乎都有些扎眼。
这副模样的随月生是很漂亮的,可陶风澈看着他,却只觉得他又一次把自己包在了坚硬的铠甲中。
陶风澈再也没了吃饭的胃口,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大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随月生今天晚上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即便再忙,至少也随身带点吃的,要不然晚上会胃痛的。
他攒了满肚子劝说的话,可随月生站在门廊的台阶上,正全神贯注地跟保镖吩咐着些什么,根本无暇分给他一个眼神。
陶风澈只好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随月生有条不紊地改了家里的安保部署,又在各个地方加派人手,好不容易等到随月生吩咐完,刚想开口,随月生就已经偏头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