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版封寝日记(24)
常岸说:“牛里脊。不信你看菜单?”
宋和初翻出公寓群的每日菜单,今天的菜当真是五香炒牛肉。
他闷闷不乐地扒拉着牛肉旁边的葱丝,只能挑着另外两个素菜吃。
茶几很矮,他不得不弯下腰,膝盖向旁边岔开时碰到常岸的,常岸下意识躲了躲。
躲避的动作很细微,不仔细的人也许不会注意,但宋和初仿佛被提醒到了一样,在这一瞬间意识到是时候该保持距离了。
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了,像抹药和洗澡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也要避开,哪怕常岸表现得不甚在意。
他不想让常岸因为他而感到尴尬,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无法从对头自然地转换为朋友,那就没有必要试图去转换了,卡在中间不上不下两个人都难受。
宋和初把醋溜白菜吃完。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若是两个人还停留在从前的关系里,常岸会对他说“要是不吃牛肉就都给我”。
算是无凭无据、天马行空的想象,常岸未必真的会这样做。
不过能够肯定的是,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有这样做的可能了。
晚饭吃的都是青菜叶,没什么油水,宋和初就料到了自己会挨饿,果不其然,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没到零点就饿了起来。
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回复着手机里的消息。
之前卖惨装可怜都是骗常岸玩儿的,还是有挺多人知道他生日的,好几个高中同学都发了祝福给他,还有几个生日礼物的物流卡在了中转站,由于疫情而发不进来。
今天宋东风发疯,是因为时隔小半个月终于从医院住院部里逃出去了,办理层层手续把陪床名额转给了舅妈。
应该是这段时间憋坏了,情绪压抑太严重,在医院里又管理严格无从释放,出去喝了点酒立刻就上了头。
老妈给宋和初发了红包和祝福,全程都没有提宋东风,宋和初便也没有主动提起,怕让老妈知道宋东风私下找了他之后生气。
老妈让他发个自拍,看看她儿子是胖了瘦了,宋和初说屋子里黑灯瞎火没法拍。
老妈说:你没在宿舍吗?你们宿舍不是都熄灯很晚来着?
宋和初也懒得继续瞒了,便说:我被学校安排到外面隔离了,在学校的公寓里,单人间双人房挺好。
老妈果然急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确诊了吗?
宋和初无语:我确诊了还能等到现在告诉你?密切接触,没事了,就算有也早就已经过了潜伏期了。
老妈这才说:又没跟妈说,怕我担心啊?
不然还能怎样。
宋和初翻了个身,又继续聊了几句。
翻身后的姿势面朝窗户,他隐隐听到楼外面有阵阵音乐声。
十几分钟后不见音乐声散去,他掀开被子,拉开窗帘看到是马路上的一辆车,也不知是车载音响还是后备箱放了个扩音器,正播放着一段纯音乐。
不是飙车时的摇滚配乐,纯音里小提琴声轻缓,让人有种置身电影画面内的错觉。
宋和初睡不着觉,一时兴起,溜达去客厅里坐在了窗前。
十九岁的结尾一夜和二十岁的开头一夜,都是以窗前观景收尾,想来也算有些仪式感。
白日里不论何时向下看,楼底下总有一两个医护人员的身影,此时一片静谧,宁静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没有疫情、没有隔离封锁,他们只是公寓内一户普通的住户,在夜里听着马路上的音乐,抬头看着几颗闪烁的星星,发呆愣神直到产生困意。
客厅里没有时钟,墙面上只有一个等待挂上时钟的钉子,但宋和初看着月亮出神,脑子里却像有指针在走动。
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开门声,接着是压着响的脚步声,脚步在行至客厅时戛然而止。
宋和初偏过头,看到常岸端着一杯水站在玄关处。
“怎么没睡?”常岸率先开口,“外面吵?”
宋和初摇头。
常岸没再放轻动作,拎起热水壶接了一杯水,又慢慢踱步走到他身边坐下。
这个动作仿佛让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契约,彼此没有任何沟通与交流,默默地并肩看着窗外。
放音乐的车仍没有走远,轻扬的古典乐飘入屋中,把这场景烘托得更像电影落幕。
他们的沉默里没有尴尬,没有胡思乱想,不约而同地将彼此当作不存在,也许是倦怠了,又或者只是困了。
宋和初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奇妙的人际磁场,似有若无地萦绕在周身。
看起来常岸在这里与不在这里并无区别,没有对他的心情与想法带来任何影响和改变,但他知道,这幕电影画面里一定要有常岸的出席,否则会像没沾酱油的清蒸鸡腿一样食之无味。
“聊聊吗?”常岸喝了一口水。
宋和初看向他,银白月光洒在常岸的侧脸上,刚喝完水的缘故,唇边湿润,自带了高光的滤镜,瞧起来就很像电影男主角。
“聊什么?”
常岸等了许久后才说:“聊聊宋东风。你说过,他知道你的性取向是因为一个高中朋友?”
第33章 夜谈
“那有什么可聊的。”宋和初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一会儿。
载着音乐的车远去,大提琴声渐行渐远,仿佛预示着故事将要完结于此,观众永远无法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主角的归宿被留白,无数种结局将存在于每个人的想象中。
“我本来没想问的。”常岸说,“但是宋东风估计把我当你男朋友了吧?我再不问问也显得太刻意了。”
宋和初心道你居然知道,听他语气没有不适的意思,便问:“你想听哪部分?”
常岸嗤笑道:“还能点播?”
“有什么不能。”宋和初调整一下坐姿,盘腿盘得有些发木,看来脊柱这一条线确实有点问题。
常岸说:“你想说哪部分就说哪部分。”
哪部分都不想说。
虽然宋和初已经不把曾经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此时回忆起来,仍然有些条件反射一般的抗拒。
“他是我一个好朋友。”宋和初低声说,“在一起玩了很多年的朋友,取个代称,就叫他小洛吧。”
他思考一下,又说:“算了,还取什么代称,叫名字也无所谓。他叫董洛。”
常岸心底咯噔一声,不希望故事的走向是宋和初喜欢这个老朋友。
如果是被曾经喜欢过的人推开又伤害,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当时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平时没什么事儿干,是夹在班长和同学之间的传话员。”宋和初说,“也许是我看起来人缘好吧,后来好多人有话都不跟班长直说,跑来找我迂回。”
“当时班上有一个同学早恋,恋的还是隔壁班化学老师带的实习生,是个男老师。但他心底还有个暗恋很久的女生,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割裂,无法对自己的心意负责,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学习成绩。”
“我们班主任因为他成绩下降太快找他谈过话,之后那个男老师就去找班主任私聊过,那个男老师应该看出来了——不知道他们两个聊了什么,所以他很煎熬,想主动找班主任坦白。”
常岸听得一愣一愣:“为什么?就因为这个?也许只是老师之间在聊教学任务什么的而已,这不就是自己吓唬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