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漂亮举世无双(70)
第48章 教育
石老爷子名叫石若磊,是与闻愚白同辈的山水画家,如今已年逾八旬。某种程度上,他是傅岹然的开蒙师父。
傅尚执掌下的闻氏画廊与石若磊关系密切。小傅岹然在改换门庭学习西洋绘画前,一直都拜在这位石先生门下。
画家不打手,小时候傅岹然就习惯了被拐棍抽腿的惩罚。
石若磊的另一重身份是曾经的沈杯主评委。闻愚白收山很早,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沈杯的评选以及后续选手的培养是由石若磊负责的。
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傅岹然面对石若磊时,多少有几分顾忌。然而,一提起闻九天,傅岹然脸上的恭敬减了几分。
“闻九天么?” 傅岹然神态自然,佯装若无其事,“他是我弟弟。”
“行了,” 石若磊不太耐烦,举着拐棍点了点,“我什么没见过。你跟闻九天那点事,还指望能瞒过去?”
“喜欢男人不是什么问题。但你为了闻九天,已经快要毁了自己!”
“闻九天从小没有父母教导,” 傅岹然坦率承认,“既顽劣,又缺爱。我难免会多纵容他一些,好在…他是听我的话的。”
石若磊眯缝着眼睛,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傅岹然。半晌他冷笑一声,“你在纵容闻九天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纵容你自己?”
“还有,闻九天若是真那么听你的话,你何至于丢下沈杯在这里放浪形骸?”
“傅岹然,” 石若磊用拐棍用力戳了戳地面,“大家捧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二十几岁就自甘堕落的!”
“老师,” 傅岹然趁石若磊一句话毕,堵上了话头。他顿了下,眉间微动,难得有几分真实,“难道我没有做一个普通人的自由么?”
“普通人?” 石若磊鼻子冷哼一声,气息嘲讽而沉重。他直截了当道,“你别做梦了。命运送给你的礼物,早就标好了价格。”
傅岹然不算太意外,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这样。”
“云端没有下来的梯子。你要是坐不稳,就只能摔死。” 石若磊语重心长,望着傅岹然缓缓道,“你知道闻愚白为什么跌得那么惨吗?因为他太独、太干净,大家都跟他没有利益瓜葛。”
“闻愚白好歹活到一个善终后才被踢下神坛,死后事再怎么纷纷扰扰也与他无关了。可你呢?你还不到三十岁。”
傅岹然沉默了。自由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石若磊见傅岹然听懂了自己的话,便也不再就此多言。他环顾了一下这间气氛阴郁的屋子,窗帘紧闭,茶几上堆满了空酒瓶和烟头,地上散落着几页废稿。
“那是你最近画的?” 石若磊指了指那几页纸,“拿来我看看。”
“酒后随手画的,作不得数。” 傅岹然说着,还是捡起了画稿,递到石若磊手边。
那几页稿纸上全是粗细不均的黑色线条。它没有任何规律或形状可言,却仍能令人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张狂戾气。
“你也不算完全浪得虚名。” 石若磊翻了翻,点评道,“许多书画家到了我这个年纪,都达不到你现在的水平。”
“你是该用毛笔作画的。别的画笔,都会限制你的发挥。”
毛笔的精妙之处在于,依靠作画者的力道、角度等等的调节,一支笔可以自然地由粗画到细,一气呵成变化万千,是其他所有画笔和画刷所不能比拟的。
这是傅岹然真正擅长的东西,却不是人们期待的东西。市场喜欢傅岹然那幅将孤高自我直接摆在脸上的自画像《我》,喜欢旖旎暧昧、神秘莫测的《玫瑰,白天鹅,美人》,更喜欢别有隐情、惹火上身的《闻九天》。
傅岹然没有回应石若磊的赞誉。他知道自己画得好,更重要的是他压根儿不在乎自己画得好不好。
石若磊放下画稿,凝视着傅岹然,“也许...某种程度上你比傅巍更有天分,甚至比闻愚白也不差。”
“你才二十几岁,好好想想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傅岹然捡起那几页纸,随手丢在茶几上。他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老师这次来,是为了沈杯?”
石若磊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他道,“也是为了你。”
“沈杯拿闻九天搞事,确实愚蠢;但你犯不着为此得罪人。你总得先牺牲一些、付出一些,才能具备做自己的条件。”
傅岹然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他只点了下头,表达自己听到了。
石若磊靠在轮椅上,“你父亲...最近情况怎么样?”
“时好时坏。” 傅岹然说。
石若磊淡淡一笑,“傅尚是个聪明人。”
傅岹然不置可否,什么也没说。
“临走前,我再给你一个忠告。” 石若磊说,“毕竟还有闻愚白的事儿,你最好不要跟闻九天走得太近。”
傅岹然送走了石若磊。何同光一直等在门口,他将石若磊扶上车后,专程走回傅岹然面前,“跟石老师聊得怎么样?”
“你找他来的?” 傅岹然不咸不淡地瞟了何同光一眼,随后便不再看他。他目光直视前方,像在眺望远处。
“闹翻对你我、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何同光说。
傅岹然知道,自己同沈杯之所以走到如今势如水火的境地,根源不是闻九天,而是那幅他画的《闻九天》。
借着这副画,傅岹然完成了一次极致的随心所欲。他全然不顾后果,向闻九天施压,并且甩了沈杯一记响亮的耳光。
只是讽刺的是,这场闹剧最终以沈杯向闻九天发难收尾,他傅岹然倒是全身而退。
“只要你肯继续合作,” 何同光道,“具体的细则我们可以再商量。这对你没有坏处。”
车里,石若磊又看了傅岹然一次,而后缓缓升起了车窗。
“我考虑一下。” 傅岹然仍旧没看何同光,转身离开。
回到宾馆,这间屋子还和傅岹然离开时一样,阴暗、泛着要起霉的味道。
傅岹然走进浴室。他对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眼圈乌青、下巴和唇上长出胡渣,像栖息在垃圾堆里的厌世者。
傅岹然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像在发呆。
闻九天又回到《杀死羽毛》的片场了吧。
傅岹然回想起那天晚上闻九天半真半假的话。闻九天的本意是哄骗傅岹然放过自己,但那番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傅岹然弯下身,拧开龙头。冷水不断地扑向他的脸颊发梢,又顺着下巴滴落。
傅岹然的脑海里腾的冒出一个尖锐的念头:闻九天应当是属于我的,但我的人生不该只有闻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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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剧组后,闻九天的生活很快忙碌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舞蹈的工作大幅增加了,而是因为《杀死羽毛》是个不太宽裕的剧组,身兼数职在这里是常态。
闻九天不懂电影,就只能打杂。由于种种原因,起初并没有人喊他帮忙,是他自己主动多干活的。
别的同事勤快是为了多学些东西、多积攒人脉,以方便日后在电影圈内的发展;而闻九天单纯是在“探索”。那日他对傅岹然说的话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他不能让自己的人生止步于此。
忙起来的闻九天没功夫再关注傅岹然的动向。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傅无闻的电话。
“喂。” 傅无闻的语气有些焦急,“傅岹然回沈杯了!那帮人当时雇人泼你油漆的事儿还没个说法呢。”
“...哦。” 闻九天正在登记今天中午要订的盒饭。他夹着手机,“回就回了吧,这也是傅岹然的自由。”
傅无闻见闻九天并不惊讶,便道,“你知道这事儿?”
“不知道。” 闻九天想想又补了句,“我很久没跟傅岹然联系了。”
“啊?” 傅无闻有点意外,“傅岹然不是在横店住了好一阵子吗?”
“我们见过一面。” 闻九天顿了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