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雪(63)
段珣今天情绪低落,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吧……
沈知寒悄悄看了一眼段珣,只见段珣垂着眼帘,默默喝掉一口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沈知寒收回目光,也低下头安静吃饭。
贺霆和教练约了晚上八点,吃完饭便要走了。
尽管心里千万个不愿意让沈知寒和段珣独处,但贺霆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够插手沈知寒和段珣之间的关系。
何况沈知寒一晚上欲言又止的样子,恐怕是有话想对段珣说。
贺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说:“不用送我了,司机在外面等。”
尽管他这么说,沈知寒还是和段珣一起把他送到门口,说:“路上小心。”
“嗯。”贺霆挥挥手,“再见。”
“再见。”
黑色汽车缓缓驶出街道,转过一个弯,消失在视线中。
天已经黑了,月亮还没有升上来,路灯下树影绰绰。沈知寒站在安静无人的街边,身后段珣存在感极强,他没有勇气回头。
贺霆在的时候,他还可以用贺霆转移注意力,现在贺霆不在,只剩他和段珣。
沈知寒犹豫着,只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知寒。”
他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哥。”
一整天都没有敢仔细看段珣的脸,现在看来,段珣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深沉了许多。大概是因为生病面色憔悴,所以显得眉眼愈发深邃了。
“你要回去了吗?”沈知寒问。
段珣沉默了一下:“你希望我回去吗?”
“我……”
沈知寒答不上来。
他没办法对段珣撒谎。
“知寒。”段珣走到沈知寒面前,“回家吧,不要这样让我担心好不好?”
沈知寒故作镇定:“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唐伯他们可以照顾我。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跟你是不是小孩子没有关系。”
“我……”
沈知寒明白段珣的意思。
他的心还没有坚强到可以独自面对父母离开后的家,一下午安然无事只是因为贺霆和段珣在罢了。
但事到如今,在一个人留在这里和回到段家一边忍受道德的煎熬、一边压抑自己对段珣的感情之间,沈知寒只能选择前者。
面对离去的父母,总好过面对对他失望的汤韵和段诚远。
“我想要自己生活一段时间。”沈知寒垂下睫毛,用自己能维持的最平静的语气说,“我不能永远依赖你,也许经过这次,我会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段珣声音低涩:“为什么不可以永远依赖我?就算我只是你的哥哥,依赖自己的哥哥不可以吗?”
段珣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对沈知寒说话,沈知寒心口一紧,在他的质问中哑然失语。
仿佛看出他的无助和失措,段珣语气缓和了些,说:“听话,跟我回家好吗?”
沈知寒下意识地摇头。
“知寒……”
“哥,让我自己静一静。”沈知寒后退一小步,“我心里很乱,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回去吧。”
沈知寒下了逐客令,态度坚决。
段珣仍旧不放心:“或者我留在这里陪你可以吗?”
“不要。”沈知寒想也不想地拒绝,“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段珣的瞳孔颤了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沈知寒本意并不是真的不想看到段珣,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发觉这句话有些过分,然而已经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他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解释。
“你早点回去休息,保重身体。”最后沈知寒说。
段珣垂下眼帘,半晌,缓缓开口:“好。”
雕花铁艺大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沈知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留一地空荡的夜色。
段珣仰起头,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如果今天自己不来,贺霆将是第一个被沈知寒单独请到家里做客的人。
他拦不住沈知寒与人交往,像沈知寒自己说的,他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哥哥的陪伴和照顾。
被拒之门外的滋味到底不太好受,段珣心里郁结,回到车里靠在座椅上,望着不远处沈知寒房间的灯光,久久没有动作。
叮,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程景文:[你身体好点了吗?]
段珣拿起手机,回:[没事了,明天到公司。]
昨天发烧缺席拍卖,今天也没有去公司,在沈知寒和工作之间,段珣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沈知寒。
程景文:[不急,等你休息好再说。公司的事有我。]
段珣:[嗯,辛苦你了。]
屏幕安静了一会儿,又弹出一条消息:[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感觉你心情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生病。]
[好吧……]
[你不想说就算了。]
[总之保重身体。]
程景文似乎对段珣的隐瞒感到无奈,看着屏幕上几行字,段珣叹了口气,低头捏了捏眉心。
想了想,他慢慢打字:[知寒自己去外面住,不愿意回家,也不愿意见我。]
虽然不指望程景文能替他解决问题,但忧闷无法排解的时候,能有个人讲一讲也算聊胜于无。
可惜这种家庭问题最是敏感和棘手,程景文再八面玲珑巧舌如簧,此时也不敢随便乱说话,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生病也是因为知寒吗?]
[不是。]
[哦。]
又过了一会儿,程景文问:[知寒为什么离家出走不愿意见你?]
段珣:[很复杂的原因。]
[我去找你见面说?]
[找个地方吧,我过去。]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公司附近一间小咖啡馆,角落里安静无人的位置。
程景文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外套,段珣看见,问:“这么晚还在公司么?”
程景文一哂:“当然了,我不努力加班,怎么能让你安心当甩手掌柜,一门心思哄你家的小公主?”
段珣听出程景文话里的揶揄,但提不起兴致反驳,反而有几分失落:“但我还是让他伤心了。”
伤心……
这两个字听起来别有深意。程景文咂摸出一丝不对劲:“你和知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段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着垂下眼帘。半晌,淡淡开口:“我不想再和他做兄弟。但是我好像搞砸了。”
“不想做兄弟,”程景文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段珣点头:“嗯。”
“你父母能同意吗?”
程景文不愧是见多了世面的人,一句话点中要害。
段珣的眼神暗了暗,说:“不同意。”
“所以知寒离家出走了?”
段珣默认。
这下连程景文都说不出话来了。
段珣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咖啡杯,说:“我做了一些很难被原谅的事,所以知寒不愿意理我了。”
程景文好奇追问:“什么事?”
段珣抿紧嘴唇,不愿意再说。
开导段珣这样的朋友,对程景文来说比谈成一单几个亿的大生意要难得多。他努力梳理段珣说的话,试探着问:“知寒不会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吧?”
“喜欢”这两个字从程景文嘴里说出来轻而易举,却让段珣的心如春夜惊雷般一震。
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沈知寒说出这两个字。
看段珣这样反应,程景文心里有了答案,端起咖啡杯,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也好,不知道还有做兄弟的余地。”
段珣摇头:“没有了。”
“什么意思,知寒对你表白了?”
“没有。”段珣低下头,“在知寒心里,我也许永远只是哥哥。”
程景文愈发摸不着头脑:“他只把你当成是哥哥的话,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