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184)
“她是路政儿。”
“她也看见我了,她只问了我一句话。”
“她问我,如果我把这件事捅出去,池律会怎么样?”
“我想了很久,然后我想到被我捅死的那个人。”
“我觉得你也会这么做。”
他紧闭着的眼角落下眼泪,喃喃道:“我不敢让你知道啊,你的人生才刚起步,怎么能折损在监狱里呢?”
唐松灵想起那晚池律将他抱出仓库后,又返身回去了,很快,沉沉夜色中响起韩庄凄厉至极的惨叫,他甚至能听见血肉被钢筋切割的毛骨悚然的声音,能听见大动脉往出喷血的声音。
直到池律再出现在急救车上,他强撑着撑开眼皮,看见池律浑身是血,半张玉白的脸都被血染透,犹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他缓了缓突然冒出的惊恐,无比庆幸那时候没跟他说实话。
良久,病房里响起一声声剖肝泣血、凄厉至极的呼声,每一声嘶哑的哽咽里都含着绝望,似一场烧了七年的大火,摧枯拉朽,肝肠寸断。
唐松灵闭着眼,只觉近在耳边的哭声要将灵魂刺穿。
“松灵.........”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他伤心极了,每个字都浸透着无助。
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唐松灵从七年前就在问,他问了无数遍,都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好像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会造成伤害,最终权衡利弊,只能在所有可能里选择一种创伤最小的做法,把伤害降到最低。
然而这把藏在时间洪流里的刀,最终还是池律的穷追不舍下,重见天日,裹着剧毒穿透池律的胸口。
夜深了,外面刮起了风,呜呜叫着。
痛哭一场,力气用尽,就又睡了过去,似乎刚刚惊醒只是为了发泄压抑多年的苦涩。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又醒,池律将棉睡衣给他套上,像往常那样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又抱他起来坐在腿上,低声哄着,“喝点东西吧。”
唐松灵把投在窗外的视线收回,扭头盯着背后的池律,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瘦了好多。”
池律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愣怔了很久,又不敢在唐松灵面前太脆弱,在眼圈泛红之前垂下眼帘,用力提了提嘴角,低声道:“好像是有点。”
唐松灵还盯着他看,半晌,突然抬手在他冒出来的胡渣上摸了摸,道:“好憔悴。”
池律箍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点,让他后背紧紧贴着自己,低低应着,过了两秒,猛然察觉他今天好似和往常有些不同。
脸色还是灰败的,但却没有前几天那种让人心里发寒的木僵和空洞。
池律被他突如其来的清醒冲得眼眶发涩,好似终于在满目疮痍里看见一点希望,又好像干渴了太久,终于在五无边沙漠里看见一汪清水。
唐松灵看着池律愣怔又惊喜的样子,那双原本平静漆黑的眼睛盛了太多太多痛楚,连突然浮现的笑都染上苦涩。
今天清晨迷迷糊糊醒来,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歪在床边睡着了。
一向一丝不苟的人,头发凌乱,唇瓣干裂起皮,下巴长出一层青色的胡渣,脸色苍白憔悴,明明睡着了,紧蹙着的眉头却透出太多痛楚,迷糊地含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太累了,眼角眉梢都染着浓浓的疲惫。
唐松灵突然就清醒过来,周围的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都变得无比清晰,他这才意识到前几天的自己就像陷在一场不断循环的梦里,外面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将自己和外界隔开,挣脱不得。
昨天晚上偶然惊醒时,看到昏睡的池律眼角的湿意,那些不断滴落的泪珠,顷刻间化作针扎在心上,将憋闷在心里的,堆叠了太多太多的苦涩扎破,终于还是崩溃了,疯了般将所有的苦痛倾泻在池律身上。
刚刚池律踏进病房时面上温柔平静,可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看着自己眼睛,都藏着小心。
他将脆弱藏起来,不敢在唐松灵面前漏出一丝一毫,即使再痛,看着唐松灵的眸子却永远坚定而温柔。
唐松灵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天陷在个人情绪中出不来,昏昏沉沉,可眼前这个人却是清醒着痛。
“松灵?”仍然是带着试探的,小心的语气。
唐松灵愣愣回神,伸手捧着池律的脸,轻声道,“我没事了,已经好了。”
话音未落,池律唇角漫开柔柔的笑,眼底却在瞬间聚起碎光,掉在捧着他的手上。
他压下喉间的颤意,轻声道:“真的吗?已经好了?”
“嗯。”唐松灵点头,眼眶酸涩得厉害,“对不起......这几天辛苦了。”
池律还是愣愣地,眼泪簌簌落下,“真的吗?我的松灵,真的好了?”他声音抖得厉害,一遍遍问着,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太惊喜。
“真的好了。”唐松灵提起嘴角,笑了下,眼角却泛起泪花,“不要伤心了。”
“对不起,昨天晚上对你发脾气。”
“你看,太阳出来了。”
“都过去了。”
在这样温柔沙哑的安慰里,池律终是泣不成声。
经年许久,他梦里都在念着的,伤痕累累的爱人,终于又被他抱进怀里。
窗外冰雪消融,阳光正好。
十一月二十七,阳光从窗外铺进来,整个病房暖洋洋的。
唐松灵垂落的睫毛被亮白的光线映出点点金光。
他翻了个身,两秒之后,倏地醒了。
手上挂着的点滴不知何时已经撤了,房间静悄悄地。
第144章 快点幸福
离医院不远处,一间糕点屋内。
池律身上系着围裙,衣袖挽起,正和着面。
他有点着急,额头覆着一层薄汗,脸侧沾了面粉,时不时看一眼旁边搁着的手机。
算着时间,唐松灵午睡该醒了,给他留了纸条,也不知道看见没有。
不到五点,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池律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裹着一身寒气快步走进医院大楼。
他走的很着急,气息有些不稳,在门口缓了几秒,才抬手开门。
房间没开灯,一片漆黑。
心重重跳了一下,未及慌乱,突然被一个暖热柔软的身体扑了个满怀,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将对方用力揉进怀里。
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唐松灵的脸贴着池律胸膛,传出来的声音闷闷地。
反手关了门,将他抱起来走到床边放下,手摸下去给他脱鞋时才发现对方光着脚,冰凉不已。
顿了片刻,他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搁在柜子上,弯腰在床边坐下,用被子把他包起来,又拉开羽绒服将那双脚放进怀里捂着。
“松灵,怕黑就要记得开灯。”
窗外的微光映出唐松灵模糊的影子,在黑暗中静了几秒,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池律无奈,只能伸手护着防止他一个不稳翻下去,又拉开羽绒服将钻进怀里的人包住。
伏在胸口的脑袋毛茸茸的,软软的发尖扫着下巴,似乎这软发扫在心间上,酥痒异常。
他没忍住低头亲了亲,还未开口,一直不说话的人闷声道:“有你在,就不怕黑。”
“嗯。”池律手臂紧了紧,拥着他低声喃呢,“松灵不怕。”
“去哪了?”
池律抬手抚着他脑后,柔声道:“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哦....”
池律等了几秒,见对方似乎不打算追问了,无奈道:“不问问是什么事吗?”
唐松灵摇头,“我知道你很忙,昨晚我都睡了很久,醒来你还在工作。”他声音闷闷地,听着可怜得很,“对不起,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了。”
“不,那只是工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
唐松灵愣了下,一抬头,便落进一双黑润的荡着柔波的眼睛里,温柔极了。
心跳蓦地变快,他问:“是....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