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入河流(11)

　　董兆卿在监视器外，扯着嗓子狂骂，甚至说出明显前后矛盾的话。
　　最后把剧本一甩，背手出去了。
　　现场乔溥心的脸色也不好看，对手演员都在一旁等着，他的压力也很大。
　　顾顷是第二次和董兆卿合作，了解老爷子的脾性。
　　化妆师上来补妆，顾顷走过去和乔溥心聊了几句，主要是要他别往心里去，以免影响状态。
　　说完，他转身去寻和场记站在一块的徐入斐。
　　“小斐，你去把董老请回来。”
　　“为什么是我去？”
　　“当然是你说话最好使。”对面，大丘扬声道，“弟弟，快点的吧，不然今天这灯光又白调了！开机第一天就耽误事儿，咱副导又该去跳楼了！”
　　“我可没有啊，你话别乱说。”副导演跳起来反驳，正是那天和大丘通话的人。
　　“我陪你去。”顾顷说着，离开乔溥心身边，朝徐入斐走去。
　　等顾顷靠近，徐入斐贼兮兮，小声地：“这不好吧，当着你男朋友的面，你就跟我走啦。”
　　顾顷轻轻拍了下他的头，倒没有责怪的意思，“话不要乱说。”
　　徐入斐又笑，“那饭可以乱吃？”
　　“也不可以。”
　　快到门口，顾顷先徐入斐一步，把门推开，让他先出去。
　　“你也太熟练了，把我当女生呢？”徐入斐随口问了句。
　　顾顷没有反驳，“习惯了。”
　　他这个人，向来沉稳绅士，令人挑不出毛病。
　　找不着董兆卿，徐入斐和顾顷从三层转到第一层。
　　上面几个大的房间都用来搭景，一楼的大厅显得格外空旷。
　　这栋靠海的老房子，是剧组花费好大力气才和房主谈妥，并且约定只租用五个月。
　　“老师这次气坏了，连脏话都吝啬骂。”
　　徐入斐只有在顾顷面前，话才多起来。
　　“第一天就走人，确实不多见。”在徐入斐面前，顾顷也没有刻意斟酌，“之前拍摄，怎么也要忍几天，开始骂人了，反而是个好兆头。”
　　以往的演员，都是董兆卿亲自挑选。别说主演，就算是配角也要再三斟酌，万不得已，才会允许资方塞人进来。
　　这次却不一样。
　　乔溥心在演艺行业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没有顾顷那般得天独厚的演技，董兆卿照旧启用了他。
　　“是因为乔溥心确实和楚韵很像吗？”
　　顾顷有些好笑地问：“是你写的故事，你不清楚吗？”
　　“我没有老师那么厉害，看得那么透。”徐入斐其实不太自信，尤其面对剧组，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自己一个小菜鸟。“但是他能点头答应，那肯定有原因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阶梯上，徐入斐扬起脸来，寻求顾顷的回应。
　　顾顷顿住脚步，盯着徐入斐，“或许，原因在你。”
　　“我？为什么？”
　　男人说话向来点到为止，只是徐入斐不识趣，一定要追问出所以然。
　　他摇晃顾顷的胳膊，“你别说话说到一半不讲了，多缺德啊。”
　　顾顷第一次听别人用“缺德”这个词评价他，笑起来，“嗯，那你就当我缺德吧。”
　　之后怎么问，他都像撬不开的蚌。
　　徐入斐打量他半天，最后下结论：“你还小心眼。”
　　沙滩上，几个小孩在堆堡垒。
　　徐入斐把鞋和袜子都脱了，踩在细腻绵密的沙子上。
　　顾顷一只手借力扶他，怕他摔了。
　　徐入斐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便一步一脚印地往更深处走。
　　不远处，董兆卿正在大太阳下暴晒自己。
　　感觉到有人靠近，老爷子开口：“叫灯光重新布置一下，一小时后开机。”
　　徐入斐没搭这一茬，反而坐到老爷子身边。
　　“爷爷。”
　　在外人面前，他都管董兆卿叫老师。董兆卿也这么跟别人介绍，说他们是师徒。
　　“你为什么选乔溥心来演楚韵？”
　　董兆卿轻轻哼一声，“那我倒要问问，当初是谁连选角都不愿意去？”
　　“那不是我的控制的啊，选谁，又不是我说了算，与其失望，还不如……”
　　“我看那个顾顷你就很满意。”董兆卿打断他，“往后这样的事多了去，你以为你都逃得开？只要一只脚踏进这个圈子，许多事就由不得你！”
　　徐入斐抿住唇。
　　董兆卿终于肯看他，侧过头，首先看到的，是小孩儿耳朵上的耳饰。
　　“换样式了，这个我没见过。”
　　徐入斐下意识捂住耳朵。
　　“躲什么躲？以为我没发现？”老爷子又在鼻腔里哼出一声，“连位置都换了，雅箐留给你的那几对不戴了？”
　　“戴的。”像是解释什么、遮掩什么，徐入斐回答地飞快。
　　董兆卿沉默一会儿，“不戴也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一直记着。”
　　这一回，徐入斐没有应声。
　　董兆卿兀自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我为什么选乔溥心，我为什么选乔溥心……他妈的岁数大了昏了头呗！”
　　说完，径自走了，不管徐入斐。
　　老爷子走得飞快，徐入斐远远喊：“哎、爷爷……老师！你等会儿我啊！都是一道的！”
　　董兆卿摆了摆手，很嫌弃似的，嘴上说着“去去去，都给我一边去”。
　　到了顾顷面前，还在气头上，看谁都不顺眼。
　　董兆卿：“你也一样，都他妈给我一边靠！”
　　顾顷：“……”
　　顾顷默默退后一步，老爷子从他身边走过去，然后才是踉踉跄跄的徐入斐。
　　顾顷扶着徐入斐摇摇晃晃地把鞋穿上。
　　徐入斐刚要直起身，扶着的动作变成了搂。
　　顾顷搂着他，一下一下拍他的屁股和大腿。
　　徐入斐想要尖叫，碍于沙滩上人多，生生忍住了。
　　“你、你干嘛？”
　　“都是沙子，你自己看不到。”
　　徐入斐紧张地结巴了，“那你也不能拍拍拍我屁股！”
　　顾顷点头：“确实拍了三下。”
　　“你耍流氓啊！我清白没啦。”
　　顾顷只当他开玩笑，小男生固有的自尊心，顺着问：“那怎么办，要不要你还回来？”
　　徐入斐有贼心没贼胆，摇头又摆手，别别扭扭：“先欠着。”
　　顾顷又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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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摄不顺利。
　　整整两个月，在棚内拍摄的时间远超户外。
　　每天绝大部分时间，花费在道具、灯光上，真正拍摄的时间短得可怜。
　　一个眼神，拍十几遍算少的。
　　董兆卿不满意，演员便不能下场。
　　乔溥心被折腾的瘦了许多，确实有一股幽怨绿帽主的味道了。
　　午休时间，剧组放饭，徐入斐领了盒饭便要去找顾顷，被董兆卿一嗓子喊回来。
　　“又哪儿野去？！过来看剧本，有几句台词要改！”
　　徐入斐的休息时间没了，苦哈哈到导演休息室，盒饭扔在化妆桌前，埋头对着董兆卿新出的分镜稿抓耳挠腮。
　　董兆卿从不直接告诉他答案，一稿不行就二稿，他授予徐入斐知识的方式，是要他自己悟。
　　窗外的天由明转暗，徐入斐揉着酸疼的肩颈，从休息间出来，迎面撞见乔溥心。
　　对方大概要去卫生间，见到他也很意外，目光落在徐入斐身后的休息间，又一副了然的神情。
　　“徐老师辛苦了，最近很操劳吧？”
　　徐入斐没忘记顾顷之前的叮嘱，机警地看过去，“关你什么事？”
　　乔溥心笑了，点头，“不关我的事，就是觉得徐老师不容易，太忙了，刚刚顾老师还在片场找你。”
　　“顾顷找我？”徐入斐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
　　乔溥心的笑意更深了，“嗯，问你跑去哪玩儿了，顾老师还把你当小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