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人(11)

所有审计人员经过一周的集体培训后不少人就开始了新项目。因为上市公司的年报规定必须要在每年的4月30日之前对外公布，现在已经是2月初了，这个时间已经不是承接年报的最佳时间，他们倒也乐得轻松，接了其他一些项目先过渡练个手。
莫一鸣把天乐制药厂的事向沈岚风汇报了，沈岚风思考了一会儿便做出了指示。
“我会安排老林带着你、沈毅和Ken四人一起去和他们面谈，把基本的情况了解后再向我汇报。”
“好的，沈总。”
“嗯，你们也不要先答应他们，这种民营起家的公司账目通常不是太规范，账目年代久远的话也更复杂，如果有可能还是先做一个资产清查审计，把他们的账捋清楚再说。”
“嗯。”应了声，可莫一鸣没有离开，似乎还有话要说，“沈总，我……”
看他一眼，沈岚风撑着下巴问他：“你还有什么事么？”
“呃，我和制药厂的董事长是…高中同学，您觉得会影响审计的独立性么？”说白了，莫一鸣就是不想去做这个项目，抓耳挠腮之下想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思考一会儿，沈岚风直视莫一鸣。
“你和制药厂的董事长关系很密切？？”
“并不是，就高中的时候玩得比较好……”大概老同学就是定义他和季牧原之间关系最恰当的词汇。
“一直保持频繁联系？”
“也没有，毕业后就淡了，最近才见面……”
“那你们有血亲关系？或者你和你的亲属是他们公司的股东？”
“更没有了。”一层层被沈岚风问下来，莫一鸣越发没底气，他还没勇气直接拒绝boss的安排。
“那你给我分析分析怎么影响独立性了？”敲敲桌子，沈岚风在板着一张公式化的脸气场格外吓人。
“我就是有点担心，那既然沈总说不影响，那这个项目我就不用回避。”
盯着又想用憨笑糊弄过去的莫一鸣，沈岚风稍微放柔了语气，十分罕见地给他解释了自己的用意。
“公司刚开业，需用通过各种关系打开市场，你是本市人，有这个优势。”
“这个项目是我还安排了沈毅和Ken帮你，你不用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联络和洽谈之后的工作你就不用负责了，该休息就好好休息。”
没想到沈岚风竟然这样理解莫一鸣的意图，他顿时百口莫辩，最后只得感谢领导仁慈。
“谢谢沈总，我就是想和您探讨一下独立性的事，身体最近都没事，工作我会做好的……”
让boss觉得你娇气可不算是一件好事，虽然莫一鸣是患病了，但他也从没想过要拿这个做推脱。莫一鸣是那种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一定会做好的人，比如当初下定决心跨专业考证，再比如高中时候学篮球……
“你别太勉强，觉得累或者不舒服就直接回家休息，我给你承诺过了的。”
“谢谢沈总。”能遇上这么好的老板，也算是莫一鸣前二十几年积的福吧。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莫一鸣从钱夹掏出了季牧原的名片。来来回回看了许久，才决定拨打电话。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成年人，还是要用认真专业的态度对待工作，他们都已经不是一生气就甩球不干的小屁孩儿了。
电话嘟嘟响了十几秒才有人接通，莫一鸣清了清嗓子，做自我介绍。
“是季牧原么？我是莫一鸣。”不管叫季先生还是季总都不太合适，莫一鸣觉得还是直呼他的名字比较自然。
不一会儿季牧原刻意压低嗓子的声音传过来。
“嗯是我，你等一下我正在开会，到外面接电话…”
然后莫一鸣就听到了那边椅子挪开摩擦地面的声音，季牧原应该是拿着手机出去了。

第二十七章
“你现在在忙？要不等你忙完我再给你电话？”
“不，没事，你现在可以说了。”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季牧原掩上了门，站在落地窗前眼神平静地眺望远处。
“哦，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莫一鸣刚做好的职业素养准备又被季牧原这十几秒的脚步声给打乱，无声轻叹他重新打起精神。
“关于上次你说的事情，我和领导汇报了。需要和你们的财务进行面谈对你们公司做一些基本情况的了解，我们再决定要不要接受承接业务，方便的话想和你预约的时间。”
“嗯，后天早上九点可以么？到我们公司这边来？”
“可以的，给个对接人的电话吧。”
“你们到了就直接给我给电话，我来安排。”
听完莫一鸣觉得头痛，要是有可能他并不想和季牧原直接接触，但想起刚才在沈岚风办公室的对话他只得硬着头皮上。
“行，那后天早上见，你先忙吧。”
“…嗯，后天早上见，莫……”季牧原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莫一鸣已经道了再见，他便把后面的话也咽回腹中，淡淡地也说了“再见”。
挂了电话，季牧原叫了自己的助理进来，不一会儿一个比季牧原长了好几岁的女性敲门而入。
“季总，有什么吩咐？”
“通知财务、仓库、车间、销售、办公室负责人，让他们准备好自己负责工作的报告，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大会议室开会。本次与会对象是审计，让他们充分配合对方，不得怠慢。”
助理卓尼听后也明白了季牧原这番话的重量，多问了一句确认心中所想。
“季总，这是您之前开会说的上市审计么？”
“嗯。”
“好的，我这就去通知。”得到肯定地回答，卓尼双眸一亮，露出一个充满干劲地笑。她在这个公司已经待了五六年，眼看着它一天天衰老，终于要迎来重新复苏。
“等一下，你让财务下午三点拿一个具体的报告给我先做汇报。”
“好的，我马上去通知。”
坐在班椅上，季牧原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峻的坚定，虽然药厂不属于他的事业，但季牧原也不允许它垮在自己手上。

周三早上八点四十，纵横会计师事务所项目组一行四人开车到达天乐制药厂公司总部办公楼。远远看着天乐高达50层的办公大楼，悬于楼层中部的天乐制药几个大字随着他们距离的拉近在不断放大。车在过保安门缓慢行驶的时候，莫一摇下车窗近看天乐制药的内部构造有心情有些微妙。以前他也路过这里许多次，没想到有一天竟会以这种方式进入这里。
已经提前一小时打电话给季牧原告知他们到达的时间，等他们下车的时候，对方早就已经在大厅门口等候他们的到来。一行十几来人，阵容非常正式。
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莫一鸣一行人挺了挺腰背昂首阔步，表现出十分良好的职业面貌。所谓做一行就要穿得像一行，在外貌衣着方面，会计师事务所对员工有比较高的要求。从头到脚，从眼镜到公文包和甚至使用的文具，公司都要求他们的搭配要体现出一个专业审计人员该有的模样。
领着事务所的其余三人，莫一鸣率先上前自己我介绍，然后再为同行项目组成员做自我介绍。
“季总您好，我是纵横事务所的莫一鸣，这是我们项目经理林伟森林经理，这是注会沈毅和周浩肯。”
一一与之握手，季牧原随即作为主人翁为其引路。
“欢迎各位审计专家的到来，先到我们的会议室吧，这边请。”
“好的，那麻烦季总带路了。”
走在季牧原的身侧，莫一鸣看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轻轻抿了嘴唇。他会认真对待这次项目，拿出这些年自己积累的知识和经验，以证明自己有所长进。

第二十八章
偌大的会议室，他们分坐两边，季牧原坐在中间，与之对应的是审计项目组的组长林伟森，莫一鸣坐在边上。
双方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林伟森简明扼要说了此行的目的，因为是首次接受药厂的委托，关于制药厂的信息他们需要做一个比较详细的了解。
天乐制药厂的办公室主任担任了做解说的任务，同时也把企业的彩色简介给审计四人。
“天乐制药厂成立至今将近30年，主要研制天乐系列的药品，其中天乐创口贴、感冒颗粒、天乐白药这三种产品最为著名，占据本省同类药品市场份额50%以上，外省销量也非常可观，近三年平均总收入3.5亿元，净利润为4200万元。”
“下属一共有七个二级子公司四个三级孙公司，其中两个子公司拥有各一中草药个种植基地，在C和D市；一个子公司负责生产包装物；还有子公司专门负责销售、物流、研发等……”
“除了自己种植中草药，我们还向第三方采购原材料，关于原材料仓库共计5个，本市3个，外市2个；半成品仓库4个与制药间在同一栋楼；产成品仓库15个，6个在本市，9个分布省外。”
“销售点共计10个，本市总部设立一处，外省设立9处……”
翻看天乐制药的简介，再听对方的讲解，莫一鸣四人顿觉这个项目比想象中的复杂些。不仅涉及种植，仓储，生产销售甚至还有研发，他们也不是没做过制药公司，但那些公司已经上市，各方面都非常规范，他们取得的各类数据与账面数据相差不大，问题在哪里也好找，但天乐这个就不一定了，他们还要看过具体账目和实物才能做判断，有可能还需要聘请专家。

清清嗓子，作为项目经理的林伟森代表审计一方发言。
“季总，我们大概已经了解了天乐药业的规模，也看了你们提供的历年的审计报告，天乐药业信用良好，我们非常愿意与你们合作。”
“嗯，可是要上市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的事情，我们这边是想先对天乐做一个全面的资产清查的审计，连同上一年的年报审计一起给你们做，具体发现问题我们及时沟通，往后几年我们再继续合作，你们也慢慢规范，最终让天乐达到上市的条件，您觉得如何？”
认真地聆听林伟森的话，季牧原表示认可。
“虽然药厂前几年也请了审计，但我也知道他们并没有审得那么全面仔细，所以才打算找一个有资质的事务所做一次全面的审计。林经理这么说，和我想到一块儿了。”
对季牧原这番回答林伟森比较满意，显然季牧原也是有一定审计和财务知识的，这样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双方在目的和方式上达成了初步一致，下一步就是签约的事情。
“关于约定书，我们回去拟好，回头让小莫发给你们财务对接人，双方没有异议的话过段时间我们就签约，然后正式进点。”
被组长点名，莫一鸣赶忙坐直身体朝对方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很乐意充当这个沟通人。
“主要对接人由我的助理卓尼负责，你们可以直接与她沟通。”
指了指身边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的女性，季牧原并没有让任何一个财务人员充当对接人，稍微想一下就会明白，关于审计这件事情他想直接领导统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