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人(7)

瞬间饭桌上的人都看着他，等他的答复。舔舔唇瓣，莫一鸣捧起一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那什么，我考虑一下……”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沈岚风继续和他们分享创业计划的事情。
“资金和客户源都不是问题，我和阿毅已经还找了其他有力的合伙人，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专业人才，一个好的审计人员没个好几年是培养不出来的……”顿了顿，沈岚风又把头转向莫一鸣，稍微压低了声音：
“莫一鸣，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虽然我从没夸过你，但我确实很赞赏你。该有的证件你都考了，做事也很认真谨慎，同时也具备审计的敏感性，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长长的一番话简直让莫一鸣受宠若惊，没想到会在这种饭局得到沈岚风的夸奖，顿时莫一鸣感慨万分。要知道刚开始的那两三年他几乎都是被骂过来的，和沈岚风说话的时候都不怎么敢看他的眼睛，每次去他办公室都是壮了十二万分的胆子硬着头皮进去的，这糖着实让他噎着了。
“额，不是……”
“风哥还是很厉害的，你别担心自己没工资领。”没怎么说过话的沈毅这时候为自己的堂哥做担保，微笑地看着一脸为难的莫一鸣。
“对啊莫一鸣，你就跟了风哥吧，风哥肯定不会亏待你！”在一边看着的李明科都有些着急了，他也不知道莫一鸣为什么要犹豫，原本他还以为莫一鸣会很爽快答应呢。
皱着眉看了一眼李明科，莫一鸣怎么有种蜜汁逼被良为娼的感觉？？这真是让他进退维谷。
“呵呵，别着急嘛，这事儿来得有点突然，还是让他考虑一下吧。”看出他的囧境，陈晓适时帮莫一鸣打了圆场，果真不负人精称号。
“也是，那你好好考虑，我很希望你能加入我的团队。”沈岚风说道。
“嗯，谢谢沈总……”
接下来莫一鸣又食之无味了，怎么每回聚餐都让人心情抑郁。
大学本科莫一鸣念的是金融专业，由于高考没考好他只上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当时他失落了很久。大三的时候听了一位成功校友的演讲，又受到季牧原要去念美国沃顿商学院的刺激，他才毅然决然要考CPA，毕业也选择做审计。
他确实挺喜欢审计这份工作，客套往来不用他出面，也可以很尽情地发挥自己专业上的特长，并且得到客户的认可。每次做不同的项目都有不同的收获，工作也具有挑战性，这都非常符合他的性格，只是工作强度也很大就是了。
一直到聚餐结束沈岚风也没再问过他这方面的事，莫一鸣也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要回去的时候沈岚风居然提出主动送莫一鸣，这又马上让他忐忑不安了。看了站在一辆灰黑色卡宴旁边的沈岚风，莫一鸣认命上了车。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就趁这个机会提前和老板说吧，如果他马上批准，没准明天他就不用回B市了，多爽。
第十七章
这并不是莫一鸣第一次坐沈岚风的车，但是是第一次单独坐他的车。在副驾驶上，莫一鸣还是颇不自在。
打了转向灯，沈岚风问了莫一鸣家的方向，把卡宴开出去后才进入话题。
“莫一鸣，你是不打算跟着我继续干对么？”
被人一下子识破，莫一鸣也不能再打哈哈，一脸歉意的看着沈岚风。
“沈总，真的很抱歉，我其实……打算明天要和你说辞职的事。”
听到“辞职”二字，沈岚风明显一顿，好看的剑眉也蹙到了一块。方向盘打转，沈岚风把直接靠边停下了。一张刚刚还春风化雨的脸立刻就冷起来了，看起来格外不通人情。
“公司亏待你了？”
“不是，公司对员工挺好的。”
“那就是你对我有意见？”沈岚风连续发问，有点步步紧逼的架势。
“不是不是，沈总，你别误会，并不是这样……”莫一鸣连忙摆手否认，沈岚风的直球真要人命，就算他有意见也绝对不能这时候说。
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沈岚风看着莫一鸣，表情甚是不悦，他没想到莫一鸣居然会和他说辞职。
“莫一鸣，我并不认为你在工作上是一个会逃避的人，也知道你身适合做审计，你最好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否则我不会轻易放人。”
脸一板，沈岚风领导的架势又拿出来了。平时那种瞎掰瞎扯的三脚猫功夫莫一鸣不敢用在沈岚风身上，绝对会被他找出破绽。抿了抿唇，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沈总，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栽培和邀请，我自己也很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前几天我去医院检查，我的血小板计数只有45，确诊为血小板减少症，大概无法再适应审计的工作强度…”
似乎怕沈岚风不相信，莫一鸣从自己包里面掏出今早上刚拿到的穿骨报告递给他。
“不是很想让李明科他们知道，所以刚才也就没说这事儿。”
表情有些凝重地看着莫一鸣又看看手里的报告，病人姓名一栏写的确实是“莫一鸣”三个字，沈岚风瞬间沉默了，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一层惋惜和不忍。
被沈岚风这么盯着，莫一鸣也有点尴尬，又继续说着：“医生说可以治愈，要配合治疗……”
“莫一鸣，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去年的还是很正常，怎么今年突然就得了这病？”
嗯？等等，boss看过他的体检报告？？莫一鸣get的重点似乎有点不对，不过想想是公司统一安排体检的，体检结果人事那边应该会提前看过也很正常……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突然流鼻血了，然后就查出来了。”其实，他也很想知道病因。
沉吟一会儿，沈岚风把身体完全转向他这边，极为认真地再次询问：“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跟我平时给你的工作量和压力有关？”
面对这种灵魂的拷问，莫一鸣想扯个谎都不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沈岚风，他发现自己在沈岚风面前弱势得如同六岁孩童。
“嗯…各方面都有一些原因吧，工作可能…也有一点…”
问这种问题也没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公司为他负责么？他并不认为公司会这么仁慈为每一个患职业病的员工兜底。
即使只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沈岚风也好像确认了一样。他这才再次把车开出去，同时也用不容商量地语气和莫一鸣说：
“莫一鸣，你对你的领导就这么没信心？你不用辞职，我会给你减少工作量，等我公司成立后你就过来。”
“沈总？？”莫一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沈岚风那里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叫了他一声。
“你来我这工资照发，给你一年的时间养病，什么时候好了再重新上岗。”扭头看了一眼惊讶得吧瞪圆眼睛的莫一鸣，沈岚风终于收起板着的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柔顺的头发。
“抱歉，没关注到你的身体状况。”
“！！”
他这一下更是把莫一鸣给震得外焦里嫩的，这个是他那个铁面无私的顶头上司么？怎么突然这么通人性了？莫一鸣全身像被钉在副驾驶上一样，愣是一动都没敢动，呆呆地斜着眼睛看他。
他总觉得沈岚风今天对他好过头了，似乎超越了上下级的关系……

第十八章
晚上躺在床上，莫一鸣回想这个假期发生的事心情略微惆怅。一直到拿到诊断结果，他才发觉这些年他对自己一点儿都不好，而且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拼尽全力？
脑海中又闪过季牧原的脸，莫一鸣轻叹一声，他把被子一卷随手关了床头灯。他以后不会再去追逐季牧原的步伐了，默默无闻的做这种事到头来也只是自我感动而已，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傻透了。
以后吧，要对自己好一点，按时吃饭，早睡早起，有空就好好锻炼锻炼身体……

大年初九早上才刚九点，医院就已经人满为患，目光所及之处大多为老年人。国内老龄化趋势进一步加大，医疗的压力也与日俱增。无论是病人自己，又或者是来医院探望病人的，人们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凝重，不似平时的开朗。
住院部一楼的电梯口零星有几人在等待，其中有一对男女非常出挑，平均身高比常人要高出大半个头，知性的气质也让他们与这个医院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电梯来了，他们一同走了进去，并按了第15层楼的按钮，指示楼层表明15楼为重症监护室。
等最后一人在12楼出了电梯，他们才开始对话。
“你们公司开始上班了么？”
“嗯，今天开始。”
“听阿姨说昨晚你去参加高中聚会了？”
“对……”
提到高中聚会季牧原又开始有点晃神，似乎并不想和魏唯继续讨论这个事情，他把视线落到墙壁上，看着数字从14跳到15。
“到了，走吧。”
率先走出电梯，季牧原回过头看魏唯，后者稍微一怔，然后有些娇羞的抿唇，上前一步勾住他的手臂，两人的身体对这种亲密的举动都有点不大自然的僵硬。
悄悄抬头看了看季牧原有些淡漠的侧脸，魏唯欲言又止，最后稍微扣紧了他的手臂。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打算结婚了，这是已经确认并且不可以撤销的事情。
褪去外套，两人穿上医生递过来的隔离服，再带上口罩和帽子才进入重症监护室。
“病人这些天的情况还算稳定，精神也不错，能正常的进行交流，这几天你们都可以过来看看他，进来吧。”简单和季牧原说明病人的情况，医生推开门后指了指里面，示意他们进来。
正躺在病床上的人听到门口有动静把脸缓慢的扭到这一边，看到季牧原和魏唯二人后原本一片死寂的眼神才焕发出生的光芒。
“阿原和小唯来啦。”
听到他苍老虚弱的声音，魏唯连忙从门外走了进来，俯身握住他的手。
“是的，今天没什么事就和牧原一起来看看叔叔。”
站在魏唯的身边，季牧原点头，为他掖好被子。
“嗯，出来的时候粥还没好，妈让我们先过来，她等会儿就到。”将母亲的事情告知父亲，季牧原的眉眼有淡淡的笑意。
听完季正林的第一反应却有些埋汰，粗声粗气地说：“都叫她不要搞这么麻烦了，医院这里什么都有，咳…咳…我又吃不了那么多。”
“阿姨也是怕叔叔在医院吃不惯嘛，阿姨今天熬的是鸡肉粥，闻着很香哦。”
笑着宽慰季正林，魏唯其实很羡慕他们夫妇，两人可以一起走过很漫长的岁月，即使现在一人重病在床随时会撒手人寰，可另外一个人还是守在一旁不离不弃。
思及至此，魏唯看了看一边的季牧原，眼神略有黯淡。

拿过两张椅子，季牧原和魏唯在床边坐下，一起陪季正林聊天，他们偶尔也会拿着手机与他分享最近的生活状态。大多数也都是魏唯在说话，季牧原话不多，但都有在认真听着。每当魏唯和季正林看着他的时候，他也能轻笑着及时给予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