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人(18)

可能是长了点个子，高一时候的婴儿肥已经消了不少，鼻子长挺了，下颌骨也有了线条。再往下就是他的嘴唇，看起来很软的样子……
这么想的时候季牧原已经把头慢慢给凑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时立马顿住了，心脏狂跳不住。掩饰般连忙把莫一鸣的头给按到自己的胸膛上，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莫一鸣，你这是耍无赖。”
“哦……”当时的莫一鸣在他胸口上发出了一个闷声。
最后他们并排躺在地面上看了许久星空，谁都没再提起刚才的尴尬。


第四十三章
季牧原在浴室待了挺久，直到莫一鸣过来敲门他才关水擦身，然后套上衣服。打开门两人再次打上照面，把季牧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莫一鸣忍不住笑了。
“你穿我的衣服，怎么有种大码童装的感觉？哈哈哈。”
季牧原有点无辜的伸手低头看自己的脚踝，袖口和裤腿确实都比他的衣服短上好几厘米，而且莫一鸣给他的这套居家衣是暖黄色的，衣服正前面还有一只doggy的logo。
偏头一笑，季牧原眨了眨眼睛任凭莫一鸣笑得眉开眼花。
“你现在到底有多高？”
“去年量的时候是188。”
“你后来还长了三厘米啊？”莫一鸣没记错的话，高三的时候季牧原还是185这样，当时他才176。
“那你呢，现在有多高？”
撇撇嘴，莫一鸣不太爽地回答：“178.5，还没到180…”
“你也长了3厘米啊…”习惯性想要伸手去揉莫一鸣的头，季牧原手伸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中。
注意到他的动作莫一鸣顿了一下，随即指了指客厅餐桌上的方向。
“我煮了面，先吃一点东西吧。”
“嗯…”
在饭桌旁坐定，低头看到碗里面热腾腾的牛肉面，季牧原抬头看了坐在他对面的莫一鸣，总觉得这种画面没有美好到有点不真切。
见他僵住，莫一鸣有点不太好意思递给他一小碟的花生粉。
“呃我妈还没回来，煮得并不是很好吃，你随便吃点吧…喏，花生粉给你。”
再次怔怔地看着莫一鸣，季牧原刚平复的思绪又再度翻涌起来。
时间回到他们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当时的他为什么会拒绝莫一鸣的告白？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莫一鸣，他有段时间觉得有点慌乱，也在刻意地和莫一鸣保持距离。 好在莫一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和他靠得太近。
到后来校队选定人了，莫一鸣没有进，季牧原的心情既觉得失落又觉得松了一口气，他没信心下次还能控制住自己。
关于同性恋他当然也是了解过，在当时的环境，同性恋有多受人指责甚至歧视他是知道的。他们都还太小，根本没办法抗住外界的压力。
有时候隔着好几桌的距离去看莫一鸣的侧脸，季牧原都觉得分外惆怅和寂寞，这种感情无法传达的痛苦从那时开始就一直煎熬着他。
他一头扎进去学习里，也更频繁地去打球以发泄在体内四处蹿动极为不安的感情。越是压抑，感情也更是浓烈。他真想直接把莫一鸣抱进怀中不顾一切地告白，可只要一想会毁了他们两人他就却步了。
而且，就算他们现在在一起，又能在一起多长时间？高中时期的爱情虽然美好，但也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也不敢想象将来会和莫一鸣分开然后各自走向人生终点再也没有交集的未来，那个比不曾拥有更可怕。
他顾虑得很多，也不敢放纵自己的感情，就一直捂着直到高中毕业。

毕业那天他的父母来学校给他收拾东西，帮他一起搬东西回家。在学校寄宿三年，季牧原的东西不算多，而且他事先收拾好了，只要搬上车后尾箱就可以。但是他的床铺还没有整理好，母亲便爬上上铺给他一一收拾，这便是他最大的疏漏。
原本挺高兴的一家人，都决定好回去后要去哪里大吃一餐，可在回去的路上他的父母脸色都很凝重。
季正林直接把车开回家，并且让他在书房等他。季牧原当时还没想明白有什么事非要搞得这么严肃，没想到他父亲直接把他平时压在枕头底的一个小本子摔在桌面，双手负在身后严厉地质问他：
“阿原，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同性恋？！还喜欢上了你们班的一个男生？！”
当时的季牧原刚满十八岁，被季正林这一摔下了好大一跳。惊疑地盯着桌面那个熟悉的本子，在学校的晚上闲来无事他会在上面写一些自己的感想，说是日记本也不算，因为他偶尔还用它计算，画些简笔画之类的。
他肯定是在上面写过关于莫一鸣的事情，现在被他的父母发现了。
抿着唇，鼓起勇气与季正林对视，季牧原第一次承认了自己对莫一鸣的情感。
“是的爸，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胡闹！！！”听到他这么说，季正林气得双手拍案，暴跳如雷，指着季牧原就是一顿骂：
“我和你妈送你去念书就是让你学这些不三不四的？！好的不学你偏要给我学这些？！季牧原，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啊？！你给我实话实话，你和那个男生有没有怎么样？？！”
季牧原一向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极其严厉保守的一个人，可亲耳听到他父亲这番言论还是让他感到震惊。果然同性恋这种行为还是无法被父母所接受。
“爸，同性恋其实没什么毛病，在荷兰、加拿大、挪威瑞典好几个国家，同性恋婚姻已经合法了……”
“住口！你现在是在中国！是在我季家！！我绝对不允许你给我整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你马上切断和那个男生的联系，我立马给你送出国去…”
季正林年轻的当兵十年，军纪严格，在部队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听过同性恋这种事。退伍后自己创业才陆续了解许多词汇和概念，骨子里他是十分排斥同性恋的，这完全就是违背人伦纲常的东西，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儿子走上这种不正常的道路。
“爸，你不是说恋爱自由么，我…”事情来得太突然，季牧原觉得这种出柜的时机糟糕透了，他还是要争取一下。
没想到季牧原还要继续还嘴，季正林当即就把桌面的东西全部给挥到地上。
“我让你恋爱自己不是要你去找个男的！这是不正常，这是变态，你懂不懂？！！”
“爸！！！”季牧原被季正林那句“变态”也给弄到上火了，声贝盖过了他的父亲。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他很好，如果这里不允许，那以后我们就去荷兰，去加拿大，去允许我们的地方！！”
当时的季牧原身高已经超过季正林，他站在季正林对面说着这番话时声如洪钟表情坚定，季正林看着这样的季牧原才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不能接受，完全不能！
气得浑身发抖，季正林指着他话都有点不太利索了。
“你，你反了是吧？！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绝对不允许我们季家出个同性恋！你马上告诉我那个男生是谁，我去找他父母！！”
一听季正林这么说季牧原就慌了，他不过是喜欢莫一鸣而已，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严重？！如果因为他的感情而使莫一鸣一家人困扰，那他简直罪不可赎！
“爸，你别这样，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我喜欢他……”
“你这个混小子！不说是吧，我去问你们老师去，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来！！”
“爸！你不能这样！”
“我怎么不能了？！你是我儿子我还不能管你了？！”
“你儿子也有长大要离开你们的一天！”
父子两人在书房里面激烈地争吵，一个声音比一个大，谁都不愿退让。季正林被季牧原气到不行，随手抓起个笔筒就想砸过去。但他的心脏剧烈绞痛，令他根本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
“爸，你怎么了？？爸，爸……”
那天季牧原送季正林上了救护车，后来医生说是季正林患了心脏病需要动手术。听到医生这么说季牧原沉默了，他的一次任性发言导致这样的事前，说不内疚是假的。
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他的母亲也与他推心置腹说了一番话，看着病房他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他妈说了很多，但一句话他觉得他妈说得很对。他现在太年轻了根本没办法好好处理这种事情，如果喜欢会变成伤害，那他绝对不要。

第四十四章
这是一个非常老套的问题，面对爱情和亲情，你会如何抉择？
不少人会说选择爱情，因为在未来陪着你继续往下走的人是你的伴侣而不是你早已年过半百的父母。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一边是你生命垂危的至亲，一边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爱情，季牧原根本没有选择。
他当时沉默了，然后对着用既胆怯又渴望眼神看着他的莫一鸣说对不起，到最后他根本没法去看他的脸，特别怕自己一个冲动就把他给紧紧抱住。
往后的十年，他再也没见过莫一鸣。所有的聚会莫一鸣都没再出现过，他也只是偶尔从李明科口中知道他最近的动态。
莫一鸣高考没考好，念了一个普通的大学，大学期间还在打篮球，然后他不打算出国也不打算读研，自己跨专业考了个CPA，毕业了定在B市也不打算回A市…
季牧原所知道他所有社交账号的状态更新也那天停止了更新，莫一鸣彻底避开了所有和他有交集的世界。每年他都期待同学聚会的时候莫一鸣会出现，哪怕一次也好，可莫一鸣就像是知道他会来最后都会以各种借口没有出现。
要出国的那天季牧原打过电话给他，不过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这边听莫一鸣抱怨是不是打错了之类最后把电话给挂了。
看着黑了屏幕的手机季牧原满是寂寥，他甚至不敢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他。胆怯如此，他也是罪有应得。
出发前，看着窗外湛蓝广阔的天空，季牧原满脑子都是高中的时候和莫一鸣相处的画面。这一走就是四五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他会让自己成长起来，等他回来的时候，他……
可没想到等他回来，现实还是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有时候季牧原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命运了，他根本没办法挣扎。决定要魏唯结婚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这辈子大概就这么过了吧。
原本毕业十年那场聚会他确实有事不打算参加了，突然就在群里面看到莫一鸣的出现，内心也就跟着动摇起来。就当做是最后一次，去见见莫一鸣，看看他变成什么样子就好。
当他捕捉到莫一鸣骑着自行车出现的身影，季牧原忽然有种时间倒退的错觉，莫一鸣还是莫一鸣，还是他最喜欢的那个模样。

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季牧原走了神没听清楚莫一鸣在问他什么，于是抱歉的笑笑。
“不好意思，刚才在想其他的事情，你说了什么？”
“你……”看着季牧原的脸莫一鸣欲言又止，低头喝了口汤，“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那几年在美国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