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洗尘(152)
巨大的十字架矗立在教堂的墙壁上,莱修踩在凳子上用湿抹布擦拭高高的花窗,安德烈手边放着一杯红茶,安安静静地看书;窗下的光影中,娜塔莎耐心地教两个跑调的小家伙唱歌;格兰特老爷子自告奋勇包揽三餐,高兴得皱纹都抚平了不少。
这样祥和的日子实属不易,连格欧费茵也恍然她还是俊俏的少女,在原来的教堂里种花祈祷,研习法典——从吸血鬼的高塔中回来后,她反而四处漂流,不得安生。
“修女,给你。”
格欧费茵只觉头发一动,贺洗尘将明黄色的小花儿别在她枯燥的黑头纱边缘,如同死水现出一丝生机。她局促地碰了下柔软的花朵,眼圈不由得一红,仿佛透过贺洗尘看到那个飞蛾扑火的吸血鬼少年。
“……谢谢。”
「你很好,我并不讨厌你。」
「我已献身神明,不要执迷不悟。」
「傻子。」
「你逃呀!活下去!」
其实格欧费茵很想亲口一字一句把这些话告诉他。
他就像长不大的小孩,以为夺走心爱的姑娘,就能拥有她。但不是哦,与美德无关,与种族无关,究其根本,只是不喜欢而已。你再好,你不喝人血,你赠予宝石和花朵,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
福波斯很少参加布道会,只在春末冬初才腾出一个礼拜接受邀约。他是世人眼中典型的向道者,沉默寡言,肃穆庄严。鹰钩鼻将他薄而瘦削的脸庞衬托得比刀片更加锋利,令人望而生畏。仰慕福波斯的神父和小贵族,往往会在这两个节点大肆铺排。贺洗尘一行人借宿的时间很巧,恰好赶上他外出的尾声。
从奢靡无度的布道会归来,风铃草的花期正盛,堇蓝色覆盖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两旁,烂漫地蜿蜒向宁静的教堂。福波斯停住脚步将黑袍的窄袖拉下一点,盖住手腕的红痕,举目忽见庭院中荒废的秋千上,陌生的人影依靠着藤蔓,垂着眉目,恍惚间透着股仁慈和婉。
他的面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平平无奇,只是笑容温和,如同曦光融化春雪。春日的滤镜足有八百里那么厚,福波斯心弦一紧,低头握住脖子上的十字架。
“……神父?”
他眼皮一颤,漠然应道:“嗯。”
午饭是格兰特精心准备的凉拌荠菜、蕨菜浓汤、烤鱼和蒲公英蜂蜜,格欧费茵修女逐次介绍众人的姓名后,认真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尊敬的神父,请您暂且收留我们。”格兰特老爷子首先开口恳求冷漠的神父,“赫尔那孩子的身体不好,我明天就去镇上找活干,等我挣够钱,就把他接到外面住。”
莱修几辈子没操心过钱的问题了,突然被现实冲击,拉不下面子吃软饭,左思右想,只能别扭地问道:“这里的贵族喜欢油画吗?”
“你会画画?”贺洗尘突然看向他。
莱修的尾指颤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没有回答。
安德烈姿态优雅地把茶杯放在托盘上,抬起眼睛自信从容地笑了笑:“我有钱。”
这些年他靠出版禁/书赚了不少钱,有时候手头拮据,随意打劫某个吸血鬼伯爵,口袋就又满起来。「王权」安德烈·赫兹其人,不仅变态,还是个不讲理的强盗,没有半分廉耻之心,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
卡卡罗和弗提不约而同为这位强大且富有的君王鼓掌喝彩,娜塔莎一头雾水,迟疑地也跟着附和起来。
“赫尔求我的话,或许我可以考虑——”安德烈撇了眼贺洗尘的神色,顿时不悦地皱起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贺洗尘敛容,沉声答道:“德米特利先生,是在下错了,在下不该因为你糟糕的性格忽视你富有的本质。”
安德烈没有追究他的出言不逊,反而坦然得意地嗤笑道:“也千万不要因为我的金钱而轻忽我的喜怒无常。”
话题脱缰跑到天际,福波斯放下洁白的餐巾,终于缓缓开口说道:“教堂要为一周后的圣音日组织唱诗班,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帮忙吗?”
“当然!”格兰特立即中气十足应道。
老头子歪过头望向贺洗尘,两人贼兮兮地相视一笑。
***
繁华的小镇上四处是商铺,卖杂货的卖花儿的,还有卖烤肉的,整条街弥漫着浓郁的香气。贺洗尘敲开一户又一户的人家,说明来意,并询问是否有小孩子愿意加入唱诗班,得到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
“喝口水。”福波斯神父把水壶递给他。
“谢谢,我不渴。”贺洗尘礼貌地婉拒。
不远处的莱修跟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难为他强颜欢笑,却还四处碰壁。贺洗尘看了没有丝毫心疼,反而偷偷笑弯了眼睛。
福波斯褐色的眼珠子凝视着他的唇角,直到贺洗尘转头,他才平静地收回视线:“我听格欧费茵说你想看最新版本的《法典》?走吧,去买。”福波斯径直往前走去,贺洗尘愣了一下,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书店里没有人,一卷卷羊皮纸摞在书架最顶层,最前排满是厚厚的典籍,人文地理,风情习俗,应有尽有。福波斯仔细挑选了一本崭新整洁的《法典》,付完钱便交到乖巧地跟在身后的贺洗尘手中。
贺洗尘小心翼翼地翻开尾页,自上而下慢慢地寻找熟悉的名字,突然瞳孔微扩:“最高祭司,默里·达维多维奇。”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继续看下去,“——最高骑士,奥菲利亚·惠更斯。”
……多年未见,祝贺你们愿景成真,默里,奥菲利亚,祝贺你们。
贺洗尘的眼睛忽然一酸,连忙使劲地眨了眨,合上书后又是平和的欢颜。他抱着书一瘸一拐地跑向街尾的莱修,莱修措手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臭小子!我现在无牵无挂,就缠着你一个人,你别想动朱丽叶一根手指!”
“快给我放手!”莱修窘迫得脸都憋红了,一点也没有初见的邪魅狂狷。
“偏不!”贺洗尘抱着他的脖子在街上转圈圈,笑哈哈地打成一团。
拐角的安德烈愉悦地哼着安魂曲,当夜就把从黑市买回来的锁链拷在两人脖子上——玫瑰金,教廷专门羁押叛逃的神职人员的特殊金属,就算是吸血鬼也挣脱不开。
“变态!”
“变态!”
浴室的木板门年久失修,只是虚虚地遮住里头的声响。走廊上的灯光透过门缝在墙上留下方形的光影。傍晚刚下了一场雨,天色明净,月光浸在浴缸中,将水波照成深蓝。贺洗尘和莱修坐在浴缸里,一臂之距,脖子上的锁链便拉扯成下弦月的弧度。
“你的伤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砍了他?”莱修暴躁地问道。
贺洗尘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的伤全好了,也只有跑路的份。”
莱修艰难地劝道:“其实你不必这么谦虚。”
贺洗尘的右脚和左手不能沾水,往前一伸,直挺挺地架在边沿上,笑道:“确实有办法把他撵走,但是——”
莱修不解地望过去。
“哈!”贺洗尘靠在砖墙上,偏过头,暗红色的眼睛中倒映着凛凛月光水色,“你为什么要杀朱丽叶?”
莱修呼吸一滞,垂下长长的眼睫毛。
“……因为对她而言,我不是「莱修」,另外一个人才是。”他的语气十分冷静,甚至称得上平淡,只有微微颤抖的尾音暴露了其中的异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湿漉漉的黑发遮住贺洗尘的眉眼,只看抿起的嘴角,不知是喜是悲。
“德米特利有一点说得对。”莱修心不在焉地鞠起一捧水,恰好盛起一轮明月,掌心的水逐渐从指缝漏到浴缸里,打碎深蓝的水光,“水中捞月再怎么虚妄,在执迷的人眼中,都是美好的。”
贺洗尘沉默半晌,温和平静地说道:“水里的月亮再怎么真切,也只是你的投影。你才是莱修,朱丽叶只有一个莱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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