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93)
“对了,佛牌……”赵长佑突然想起件事。
佛牌一直被他放在胸口内袋里。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去找外套。
“时间过得太久,挂链都散了,你是想重新串起来,还是换条简单的链子?现在审美变了,戴紫檀有点老气,和衣服搭配不上,不如系条红绳,或者串条银链……”
赵长佑话没说完,怔在原地。
罗月止凑过去看,随即也愣了神。
之前平整油润的玛瑙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横亘了一条深深的裂纹,几乎把佛牌拦腰斩成两段。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大概的猜测。
罗月止:“等下次休息……”
赵长佑脸色凝重地接上话:“去大相国寺上炷香吧。”
其实两人都知道,现在景区里那座大相国寺经历过好几次重修,早就不是千年前的那一座法寺。
但说实话,他们也没有别的方法把心意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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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过去能安抚情绪,可惜不能当饭吃。
俩人在家里躲了一整天,却不得不面对第二天还要爬起来上班的现实。
曾几何时,延国公最讨厌的就是无所事事,太过清闲。
他苦等数年,终于等到了上朝参政的机会,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文德殿里站桩“打卡”,举着白玉笏板,高高兴兴听朝臣吵架。
政事越多,越忙碌,他就越高兴。
而如今——
赵长佑早已不是延国公,而是个苦哈哈的金融打工人,只能盯着助理小倪发过来的todolist,努力做心理建设。
因为任性妄为休了两天假,赵总这两天行程极其紧张,满满当当的会议和短途旅行,一屏都装不下,线上线下,长长短短,从早九点一直排到晚上十一点,几乎一点空闲都没有。
……或许人的自由,是一个恒定的量。
当你希望可以打破樊篱,自由地出行、选择热爱的事业、自己决定人生价值,代价自然就是放弃悠闲度日的特权。
没有什么优劣之分,只看你甘不甘愿。
赵长佑叹了口气,一边听智能音响播报今天的天气情况,一边在衣柜里挑选着尺寸偏小的、罗月止也能穿合身的厚外套。
然后轻快地哼了几句历史悠久的曲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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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赵长佑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出来,立刻跟家里通报了自己的感情状况。
他两世为人,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
现代这一世,他性向觉醒得早,早在大二不再从家里要生活费的那年,他就很自然完成了出柜的任务。
老赵家这一辈已经有孩子提前踹开柜门,趟平了前路,把能踩的雷都炸了个遍。
这导致家人听到他出柜的消息,甚至没什么大反应。
只是他毕业后就一直沉迷工作,快三十岁都没有安定下来的意思,几个长辈才坐不住了,甚至给赵长佑的母亲分享过几个英俊潇洒、高大威猛的肌肉帅哥,一点不耽误给赵长佑撮合相亲。
赵长佑的母亲蒲女士也发愁,于是把猛男照片一张一张往儿子微信里转发。
结果赵长佑这个看不上,那个说不合适,后来更是直接地表示:告诉几个叔叔婶婶,请不要再刻意找比我更高、更健壮的男士了。
型号撞了。
想想儿子那张漂亮的脸蛋,收到反馈的蒲女士感到异常震惊。
于是蒲女士连夜恶补圈内知识,甚至带着度数不高的老花镜,顺藤摸瓜下载了Grindr和Blued,注册完信息还差点被人搭讪,吓得仓皇关掉手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儿子独善其身也挺好。
外面那群体育生,露着膀子,花枝招展,还总发光着屁股蛋子的照片。
乱得很。不好过日子的。
直到现在,赵长佑终于“开窍”,出柜多年之后,突然对家里宣布他找到了非常心仪的伴侣。
蒲女士第一次看到长相斯斯文文、性格稳稳当当的罗月止时,反倒觉得挺合眼缘。
蒲女士可能是想跟他拉近距离,很慈祥地问他:“好孩子,玩Grindr吗?”
罗月止整个人都傻了:“不……我手机没下载翻墙软件。”
蒲女士又问:“Blued呢?”
罗月止老老实实摇头,并用十分惊愕的眼神看向赵长佑,表情简直称得上是痛心疾首了:郇国夫人怎么变成这样了?谁家正经父母玩Grindr、Blued啊?都谁教她的啊?
赵长佑很无辜:总之不是我。
而另一边,罗家人的反应也出乎罗月止的意料。
他前世的出柜过程并不算顺利,跟罗家父母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僵持,直到罗斯年哭天撼地要他们和好,才终于有了缓和的契机。
彼时李春秋对延国公的身份极其不满,认为他恃强凌弱,行事不端,强取豪夺才把自家好郎君勾搭走的。
两家地位如此悬殊,罗月止跟着他必定会受委屈。
好在这一处沟壑,此世已经消弭于无形了。
赵长佑不再是皇亲国戚,现在最拿得出手的头衔是副总裁,听上去很唬人,实则在风投机构中只是个中层小领导,每天忙得滴溜转给合伙人打工的。
相比之下,罗月止现在是企业创始人,自己就是最大的老板。
按这个道理来讲,他可是比赵长佑地位更高的。
赵长佑对罗月止这通歪理不知可否,轻描淡写开口道:“虽远比不上从前富庶,我去年工资到手两百三十七万。”
罗月止:……
赵长佑又补充:“不算个人投资收益。”
负债累累还在求投资的罗月止:……
罗月止朝他微笑:“你再这样,一会儿我不帮你说好话了。”
赵长佑好脾气地笑了笑,无辜地闭上嘴巴。
可事实上,罗家夫妻对赵长佑的拜访并没有什么强烈的负面反应。仔细品品,反倒有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解脱感。
沉默很久后,李春秋开口:“你们今天能开诚布公跟我们谈,说明还算有责任心,对我们也是信任的。”
“之前你上高中的时候,我还跟你爸说,别家人都担心孩子早恋,只有我们家月止没有那些事。转过头想想,你从上中学的时候就不太正常。”
李春秋锁着眉头,又抿了抿嘴唇:“……不是,现在不兴这么说了。我的意思就是说,你和别的男孩不太一样。”
“妈……”
“就这样吧。你们愿意相处,私下就照你们的意思来。”
李春秋表情有些僵硬,但还保持着对待晚辈基本的礼貌。
“但咱们各退一步,谁也别逼谁。在我家里,我们就把你当月止的好朋友,对亲戚邻居也这么说。别的你们也别指望。”
“以后要是愿意来往,可以偶尔来家里坐坐。”
她这么说,罗月止提前准备好的腹稿突然全都没了用处,他张张嘴,最后只说出“谢谢”两个字来。
罗邦贤从开始就一直没表态,沉默到现在才开口,看着赵长佑,突然问起他的工作。
赵长佑接过台阶,诚恳地介绍自己的学历和职业,带着一副平光小眼镜儿,低调又踏实的模样,一点不像个搞风投的,反倒更像是个体制内出身的小科长。
罗邦贤推推眼镜,终于有了点表态,伸手给他倒了杯茶。
赵长佑顺利在罗家留下吃了顿饭。
然后在不大活泼的氛围里,“不经意间”被罗邦贤发现他对古代书画和雕版印刷颇有见解。
罗邦贤又推推眼镜,问他:“下午加班吗?”
赵长佑温和一笑:“不加。”
于是罗家老爸干脆把他叫进书房里去说话,还把自己收藏多年的画轴子和一块绝代的宋代版书模具一件件展示给他看。
李春秋往书房里瞥了一眼。
罗月止挨到她身边去,嘿嘿嘿笑了几声。
李春秋听他这动静就不高兴,撒气似的把碗筷往他手里塞:“一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