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51)
小娘子就是年纪还小,未曾悟到精髓,却将自己的意趣加入了其中。琴音沉沉,满腔凄苦,似是历经万般痛苦折磨,才有这样枯藤老树一般的沉重。”
周鸳鸳听完这话,双眼通红,已有泪光盈目。
周老丑嘴唇颤抖,亦是面露哀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罗月止看他们神态,温言询问道:“之前周老翁说独子与媳妇皆已离世,家中茶田不再,却未曾提及缘由,只是一言带过。照此看来,其中定还有其他故事,您二位老弱孤苦,独上东京,是不是也有其他打算?”
周老丑听到这里,连声道“郎君奇智”,竟是泣不成声。周鸳鸳起身扶住爷爷,同样潸然泪下。
阿虎听得震惊不已,一会儿看看罗月止,一会儿看看哭泣的老幼,满脸迷茫插不进话去。
周老丑年迈,如今情绪激动落泪,周鸳鸳给他拍背缓了好一会儿也缓不过来。
周鸳鸳见爷爷不好说话,扶他在树下坐好,自己擦擦眼泪站到罗月止身前,这才将旧事全盘托出。
罗月止猜测的没错,他们的确掩盖了很多事。这第一桩,便是周鸳鸳的父母并非意外去世,而是遭人戕害。
周鸳鸳的母亲曾是寿州乐坊的乐工,才名远播,因身患痨症,告病辞籍,还良后嫁给周鸳鸳的父亲,两人伉俪情深,隐居茶山,本是一对佳侣。
却不曾想寿州当地官匪勾结,到处侵占茶田、强抢民女,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周鸳鸳的父亲号召乡亲们反抗,却被官兵恶霸联起手来抓捕。
为了“杀鸡儆猴”,官匪联手,竟将他活活打死在乡里面前。
他们打死了人、霸占茶田还不算,转头又打起周鸳鸳母亲的主意。周鸳鸳母亲因遭受羞辱抑郁而终,家里就只剩下了周老丑和周鸳鸳两个人。
他们家破人亡苦无去处,靠在寿州城中提瓶卖些散茶为生,周鸳鸳跟在爷爷身边弹琴卖艺,讨几文钱赏头,勉强也不会饿死。
可谁知苦难还没有到头。
那些州城中的恶霸见周鸳鸳年少漂亮,盯上了这位当时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屡次三番上门骚扰。
周老丑自然死也不肯把孙女交出去给贼人祸害,只能托关系找人送他们出城,带着周鸳鸳逃离家乡,北上流亡,来开封府附近叫做赤仓的地方,投奔一门远房亲戚。
他们一方面是想要讨个活路,一方面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将寿州官商勾结、惩凶杀人、强抢民女、侵吞茶田等诸多罪行都告上一出御状。
谁知这家远方亲戚表面上收留了他们,不过各把天便图穷匕见,背地里要将周鸳鸳卖出去给人做婢女。
周鸳鸳小时候同母亲学过几年琴,又承袭了母亲的花容月貌,这样的丫头名义上卖出去做婢女,实际上送给人当个床围玩物糟践着玩,按照市价至少能卖五百贯钱!
周老丑巧合撞破他们的奸计,赶紧带着孙女又从亲戚家里逃出来,直接进了开封。
周老丑违背祖训,卖掉偷偷藏匿下的一对祖传玉茶盏,用尽最后一丝盘缠,在横桥子附近的深巷里租下了座便宜的破落院子,开设茶坊,带着周鸳鸳在繁华东京中躲了起来。
人心腌臜,举世混浊。
他们一路颠沛流离,从未碰上过什么好运气。
周鸳鸳不过容貌美好,又有一技傍身,便被人肆意算计,百般骗哄。周老丑是拼了老命才把这唯一念想保护下来,如今却是不敢再轻信于人,这才将诸事隐瞒,并未直接将原委对罗月止托出。
他们一路艰难坎坷,也知道自己穿戴得不好,财帛拮据,人家能不给白眼就不错了。
可今日见到罗月止,萍水相逢,却在书坊中还特意拿那么多冰块来给他们解暑,拿茶水来给他们润喉。
他端庄周正,笑语温和,同周家爷孙说话交谈,没有一句不礼貌的。
这两人哪儿有过这样的待遇?
如今茶坊生意又没落了,他们已是弹尽粮绝,索性最后再赌一回,对罗月止实话实说。
若罗月止真是个好人,便再好不过。
如果不是……
周鸳鸳赤目盈泪,从怀中掏出一线琴弦,颤抖着抵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轻言软语,喉中尽是哽咽。
“这位郎君,我看您慈眉善目,却还是不敢轻信。您可以不帮助我们,我们同样感念郎君愿意倾听旧事,绝无二话。”
“但您若也起了将我掳走贩卖的心思,还请不要假意诓骗,现在就离开吧。我母亲从前是乐工,苍茫半生受尽苦楚,她要我发过誓,一生绝不堕落风尘、甘为玩物。我笃遵母志,死犹不违。此弦再坚韧不过,割断喉咙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情,还望郎君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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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声明:
本文没有任何歧视风尘女子的意思。
第40章 柳下仙踪
阿虎听他们坎坷的故事正在百般难过,看周鸳鸳如此意志,赶紧替罗月止申辩,粗声叫道:
“小娘子不要怕!我们少东家同他们不是一类人!绝不是那样的王八蛋!他心再好不过了,你快把琴弦放下!”
罗月止却不拦,叫阿虎不要大声嚷嚷。
罗月止笑道:“小娘子警惕我是对的。倘若经历此番种种,仍然对一眼初见之人毫无试探、坦诚以待,便枉费了你父母和阿翁百般照料保护的心思。亦弹不出那样的曲调。”
周鸳鸳听到他这样说,才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琴弦,哽咽跪在地上:“多谢……多谢郎君理解。郎君坦荡。”
“二位对我坦诚以待,我自然也要拿出诚意。”罗月止道,“承蒙信任,这单生意我接了。”
周鸳鸳破涕为笑,赶紧去扶爷爷:“阿翁!阿翁!郎君说可以救我们……”
周老丑感激无以言表:“多谢、多谢罗郎君……”
“两位都坐过来吧。离那么远说话不方便。”罗月止笑着招呼他们。
老幼二人推脱不下,只得谢过,与罗月止坐在同一张桌边。
周老丑面露难色:“罗郎君仁德,我们却不能再不懂规矩。可现下的确没有那么多银钱,这可如何是好?”
“老翁莫慌。我们可换个法子来合作。”罗月止说道。
“我第一次涉足茶行,何时能帮你们将名声做起来,我现下没底,不如这样:我作为广告人,协助你们推广茶坊生意半年时间,半年期间内,茶坊所有宣传、扬名之章程都交给我来办。我自此入个股,不要定数佣金,只要茶坊每月盈利的两成,半年期满后方止。”
“这样以来,柳井巷茶坊能够正常周转。倘若茶坊以后生意蒸蒸日上,我也能与你们一荣俱荣。这样彼此的利益便捆绑在一起,我若起歹心,便是把自己也害了,一分钱挣不到,你们看如何?”
周鸳鸳同周老丑对视一眼,都面露难色:“可我们茶坊现在并不能挣到仨瓜俩枣,那岂不是让罗郎君吃亏了,这样的事,我们不愿意做。”
罗月止又笑道:“这不正是我努力的动力吗?帮你们把生意做起来,我自然就赚到钱了……还是你们其实并不信任我,觉得我口出狂言,无法帮你们转危为安?”
周鸳鸳赶紧道:“不敢这么想……”
周老丑看罗月止坚持,犹豫片刻后,还是感激地答应了下来。翌日,他便直接带着孙女去罗氏书坊,当场签订下契子。
罗月止询问了很多他们之前的经营细则,尤其着重问了周鸳鸳的很多事。两人无所不答。
罗月止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叫他们三日之后再来一次,把经营推广的章程说给他们听。
周鸳鸳听完罗月止整套无比缜密大胆的章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罗郎君……这、这能行得通吗?”
“自要小娘子信我,就能行得通。”罗月止道。
他又问:“如此行事,还需要小娘子经常在茶坊中弹奏七弦琴,你可愿意?如果不愿见人,直接在茶坊二楼躲着不出来也可以,添加一份神秘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