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成了我老婆(89)
圣上今日在朝点了许将军,问起黑羽营之事,许将军一一作答,末了,圣上道:“等秋日后国库有了银子,先给你们换上一批新的甲胄。”
大楚君王年轻时便骁勇善战,自己跨马安的天下,如今朝中无重武轻文之相,几位皇子公主亦能挽弓。
许将军大喜,连忙叩首谢恩。
陛下也似大悦:“诸位可还有事?”
一道声音响起:“陛下,臣有事启奏。”说话的是吏部官员李吉:“两位殿下已从河东归来,凤、启、户三县水患得到治理,六月一十三日,启县县令庞瑞留书一份后自缢,书中言有负天恩,臣以为应彻查此事昭之于世,若有罪则问责余下之人,若无罪,也应安抚家眷,明我大楚律法,以昭圣威!”
一段话说得掷地有声,殿中人头攒动窃窃,唯独殿中两位皇子未语,楼津散漫地站在中央,连个眼神都未落下,楼河则敛眸,压下唇角泄出的一丝笑意。
殿中金龙双目狞圆,遒劲龙身隐在祥云之内,鳞片煌煌龙爪锐利,含着天威高高在上注视殿中,仿若下一瞬便破柱而出。
圣上视线下压,隐起无穷无尽翻涌的情绪,他开口:“李吉、楼河、楼津,你三人留下议事,其余诸位散了朝去。”
众人相觑,继而叩首,待最后一人跨出门槛,圣上开口:“李吉,说一说你的看法。”
李吉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书信,张公公接过呈递上去,龙椅之上的君王扫了一眼,慢慢念出声来:“堤岸修缮不当有负圣恩......万死得以赎罪......”他随手掷在台下,视线犹如利剑一般扫过台下众人,缓缓开口:“你是说,河东堤岸原本就修得不结实?”
楼河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楼津,发现对方神情此时依旧没什么变化,他心中莫名有丝不安,眼见李吉已经开口,只得敛下眼眸。
李吉道:“陛下,臣只是依这封书信斗胆揣测。”他望着地板,嗓音一股一股冒出来:“县令庞瑞两袖清风,河东启县众人都口口称赞其清廉,可若是这等人也言修缮不当......”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楼津,好像终于下定决心,扬首道:“臣以为应当彻查,重翻两年前河东修缮之事。”
楼河此时也侧跨一步站出来:“圣上,河东堤岸已被炸毁,过了两载,如今人证物证俱消,查只怕不易。”他道:“不若就依照大雨冲垮堤岸昭告天下,庞瑞之错由庞瑞一人来担。”
庞瑞身后便是两年前监工的楼津,此举就是剑指对方,扣上一个修缮不利的大帽子。
圣上无波无澜的视线移到一直不语的楼津身上:“你有什么话说?”
楼津等了一上午,终于看到了这出重头戏,他行礼:“臣请陛下宣一人觐见。”
“准。”
张公公连忙宣人,只见烈日之下,一道青袍人影前来,身量清瘦目光耿介,行走之间衣袖摆动,待看清面容之后,楼河脸上变得苍白起来。
这人竟然是早已死去的庞瑞!
李吉也是一惊,头上缓缓渗出细密的汗珠。
庞瑞叩首:“启县县令庞瑞拜见陛下。”
圣上道:“起。”他定定地看着台下:“你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为何写下此忏悔书又自缢,为何又出现在这宫中。”平直犀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恰是千钧重担压过:“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会饶你。”
“是。”庞瑞站起来,端正得如一把利尺:“五月七日,河东启县连下三日暴雨,堤岸垮断,十一日,二殿下奉命赈灾,此后又是一周,三殿下亦是来启县。”
他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六月一十二日,又逢大雨,堤岸沙袋冲垮,三殿下下水救人被洪水冲走,翌日,二殿下把臣和其余县令聚在一起,一夜后召见微臣,言堤岸由东辰人所毁,但不可公之于众,昭告百姓需另寻缘由,微臣便写下忏悔书。”
圣上目光犹如实质,发问:“那你为何自缢?又为何出现在宫中?”
庞瑞看着地上那抹金色亮影,良久才缓缓出声:“臣身为百姓父母官,却没能护好启县堤岸,让东辰贼子摧毁,是一罪;堤岸被毁,臣未能查明真相,是二罪;启县七万余人受灾,千亩粮食毁于一旦,是三罪,臣实在无颜见启县百姓。”
他嗓音粗粝,好像被砂纸打磨过,手也握了起来:“至于臣出现在大殿上,全因臣不能见陛下被欺,不能见奸人当道,不能眼见天下百姓日后处于水火之中!”
犹如一块巨石投入静水之中,当下惊涛拍岸,咆哮奔腾。
“大胆!”李吉厉声怒斥:“你身为罪臣欺君罔上竟然敢口出狂言,如此谗言惑主你该当何罪?”他冲陛下跪下,连忙道:“圣上,此人之语不得信,河东之事牵扯众多,不能仅凭他一人之言。”
他头上汗水顺着额角滴到脸颊上,整个人强撑住,偶尔泄出战战兢兢。
楼河脸色亦是血色全无,刚才那声‘不能见天下百姓日后处于水火之中’宛如秤砣一般坠在胸前,他也跪下,急切开口:“圣上,臣当日召县令只是为了让众人妥当安置百姓,告诉庞大人真相也是为了让他加强看护,日后多加防备东辰之人。”
他抬起头来,目光恳切:“臣不知为何庞大人死而复生,在此蒙蔽圣听。”
庞瑞直直看向楼河:“殿下,您所做所为难道就不亏心吗?您就眼睁睁地看着三县良田被淹没,那可是农人全部家产。”他嗓音发颤,眼眸也是微红,全部声音由胸腔爆发出来:“半年心血,为了一己私欲,到最后付诸东流粒米无收啊。”
楼河剧烈转向庞瑞:“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又有何私欲?”
李吉也是急剧抬眼:“就算你心中有气,撒出来便是,何苦在此污蔑殿下!”他脑子迅猛地转,声音越发大:“万事讲礼法证据,你空口无凭,仅仅是站在这里就凭空挑拨诋毁,你是如何管理启县?”
庞瑞手掌散开,一股磅礴的情绪冲击出来,他牢牢地盯着李吉,慷慨出声:“大人,臣天资愚钝,几句话便被挑拨差点酿成大错,你是中过进士进过翰林院的官员,如今官居三品,难道真的猜不到一点诡计勾当吗?”
他眸中燃着愤怒的火焰,熊熊大火自他身上跃出:“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你们不敢说的,我说,你们不敢谈的,我谈!”
他慷慨激昂,所有被压于地底的话扬起,重重地砸在众人耳边:“难道从龙之功真比百姓死活还要重要吗?你们都藏着、掖着,装作看不见听不到的样子,私下里观望打探,为自己看好的皇子谋储君之位,敢问在其位谋其政真的做到了吗?到现在全部是私计!只等着陛下驾崩新君即位再保显赫之尊!”
仿佛是一把大火烧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无数阴暗暴露于阳光之下,李吉怔住之后旋即死死跪下,张公公目瞪口呆地看向庞瑞,惊得拂尘都差点掉在地上,楼河急忙膝行:“圣上,臣绝无此心思,圣上是万岁,自要护着我大楚。”
陛下很久没有说话。
从这场闹剧开始,他便仿佛一个局外人,高居龙椅看着底下众人,如今见众人跪了一地,他视线落在站着的楼津身上,忽然出声:“楼津,你可想过储君之位?”
楼津向上看去,他的视线与九五之尊触在一起,他顿住那么一瞬之后,目光不避不闪:“想过!”
他直直开口:“圣上百年之后必有新帝即位,既是这样,为何我不能当?”
殿内又是一静。
死一般的寂静,烈日灼灼,只有两道视线望着彼此,一个已经显出老态,一个凌厉年轻,俱是沉默。
仿佛在很多年之前,也有一个年轻人,目睹国祚短薄,目睹百姓疾苦,也跨上马看向王都,眼底是一样的神色。
总要有人称帝,为何不能是我?
拂尘砸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一圈,张公公默不作声地跪下,大气也不敢喘,恨不得此刻成了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