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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卿(155)

作者:临安教司 时间:2022-04-15 10:22 标签:强强 年下 HE 相爱相杀

  “我以为正是我们两个人经历了这样的磨难,才会发觉彼此倾慕,可这个时候却告诉我,我以为独一无二的回忆中,横插着另一个人,我半点也无法接受。等到你父亲回来后,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知道我去了那个宅子之后,脸色大变,一直在逼问我那个女人有没有和我说过什么。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惶恐不安,可正是这样的不安,让我更加害怕,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瞒着我的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个。”
  吴初芙停了下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好心情,可声音的颤抖却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没过两天,我派去查探的人回了信。那个女人是太医院许太医的女儿,旌州时疫她正好在外祖母家,便遇上了此祸。时疫平定后,她回到平都,再遇了白建业......他利用了许家这个小娘子,娶了她做侧室,因此是宠妃面前红人的许太医对他的主子说了同悲谷药方一事,有了宠妃的耳边风,陛下才在时疫平定后放了同悲谷众人......”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荒唐可笑。荒唐的是他居然是为了我才娶了另一个女人,可笑的是一向自诩清高的他,居然也变成了自己最不齿的样子,靠着姻亲去实现自己的目的,还伤害了另一个女人。”
  “就在我无措失神的时候,更大的打击到来了。白建业娶她不止是为了放出师父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许家的小娘子知道他的一个秘密,一个他准备藏一辈子,带到棺材中的秘密。”
  吴初芙几乎是低吼出声,泪水瞬间爬满了她的脸,“是白建业,是他杀了柳师兄!是他让照顾柳师兄起居的许小娘子把病人用过的碗筷,拿给柳师兄用,让他染上了时疫。也是他在我尽心医治柳师兄病情的时候,几度让许小娘子在熬药时做了手脚,柳师兄这才......这才病情反复,没能熬到药材来的那一天!”
  “他利用了一个软弱的,心仪他的女子去行杀人之事,又利用柳师兄的病情来逼迫柳家送来药材,甚至于拖着他的病症,就是为了不让柳家半路知晓柳师兄病愈,从而撤回人力和草药!他可真是好谋算!”
  低低的哭声已然变成哀痛到极点的低笑,即便经过了数年,她还是能够清晰地找过当时自己得知一切的悲愤与哀恸。
  吴初芙伸出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盯着桌上的烛光洒在她的指缝间,发出力竭后的低哑声音,“在旌州,在我抬头满眼倾慕,满心崇敬地看着那个少年郎,看着他在阳光下的面容,以为他就是旌州的太阳时,我忘了低头看一看,他身下有光照不到的阴影。”
  “他的影子很长,早已淹没了他。”
  由/公/众/号/风/吹/皮/皮/凉/分/享/


第120章 母子断
  经年的伤疤被她活生生地扒开,再次回首,原先以为已经淡忘的愧疚与悔恨原来从未消解,只是在等待一个蛰伏的机会,就在此刻,将她无声地淹没。
  屋中一片静寂,只余吴初芙低吼之后难以平复的喘息,她静静平复着沸腾的心声,良久道:“柳师兄虽是体弱,不能像他父亲那般征战沙场,可他原本是可以安然无恙地在平都过完一生的,更何况,那个时候,柳夫人已经有了身孕。”
  白秉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艰难开口道:“平都柳家......是哪个柳家?”
  “平都还有第二个武将柳家吗?”吴初芙轻笑一声,反问道。
  她的目光在白秉臣微微颤抖的嘴唇顿了一下,然后落在梅韶错愕的面容上。
  “是苍山事变中的......”白秉臣盯着她的眼睛,心被狠狠地吊在半空,等待着一个判决。
  “是。”吴初芙落下的这个字轻轻,却压倒了白秉臣一直挺直的背脊。
  就算是已经接连跪了好几个时辰,膝下都没了知觉,白秉臣跪着的身姿依旧是挺拔着的,可在此刻他却似是被凭空砸了一下,泄了气一般,背脊微微弯曲。
  紧攥的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得生疼,白秉臣几乎用了所有的心神去抵抗,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做出失态的情状。
  居然是这个柳家,为什么是这个柳家?
  白秉臣心中漫上一种无力的荒唐感,心中的质问声就要冲破喉咙,可落到唇边却是无声的。
  柳永思......柳永思......那个才学冠绝平都,立誓不踏入仕途半步的昔日同窗,眼中常带着一点忧伤,经常在酒肆里一坐就是一天。平都里都说他自恃清高,标新立异,不然为什么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入仕施展抱负?
  直到现在,他才看懂柳永思身上那股颓靡又清醒的矛盾,他知道一切,知道自己是他杀父仇人的儿子,可还是一直自己相交,甚至在自己应试那年倾囊相授。
  白家和柳家这样的世仇,本应老死不相往来,柳家又是怎么跟着牵扯进苍山一事中?
  白秉臣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这很大可能是他那个好父亲的手笔。
  自他记事起,吴初芙并不喜欢他身上关于白建业的一切,或是相似的五官,或是偶尔流露出来的脾性。白秉臣也尽力维持着一个和白建业不同的样子。
  不管是在得知这些往事前,还是之后,他都不想步入白建业的后尘,在他以为凭着自己的努力终于摆脱了父亲的束缚,成为了白家家主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没有走出去。
  曾经他天真地劝说过梅韶,说父辈们的路已经定死,没了选择,可他们还有,他们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得偿所愿。可在此刻,白秉臣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早就没了选择。
  一代天子一朝臣,天子和臣子在更变,只有辅帝阁不变。所有的起因是它,贯穿始终的也该是它。父辈们的因果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死,因为他们的退出而结束,而是延续到了下一代。这像是一个冗长的噩梦,只要没有人彻底从里面打破它,它就会一代一代地笼罩下去。
  白秉臣现在终于明白了穆昭帝驾崩前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天生一代人,自了一朝事。
  天命无尽,人寿有限。他们便用这种最原始的代代相传方式,尽力去做好自己所在时间线上的一环,而后再将它传给下一代,如此代代相传,将短小的人寿黏连起来,以一种螳臂当车的姿态去抵抗漫长的天命。
  辅帝阁面对的反抗从来不是哪一朝,哪一代,而是黎国每一代的君主和臣子合力铸造的一堵铜墙,而这面墙要是不能足以抵抗辅帝阁的所有,便还会继续延长下去,生生不息。
  直至神死,或者人亡。
  白秉臣颤栗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所有的情绪在他脸上没有半分透露,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他惊讶、愤懑、凄凉、不甘,最后又化成了妥协,无声地妥协。
  他逃不过父辈的老路,他也没法不像白建业。
  “若是我是许家小娘子那般的人,小家碧玉,只要喜欢一个人,便不管其他,满心满眼地都是自己的夫君,愿意为了他隐忍一切,接受一切,那么我今日便不会坐在这里。”吴初芙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直到现在,眼中才带了一些回忆往事的怀念来,“其实,我和你的父亲是同一类人,我们都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不会为了旁的东西动摇自己的信仰。只是我们最初走的就不是一条路,他要的是权力,而我要的是情义。因此为了权力,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去达成目的。而我正是为了情义,不能容忍半分阴招、欺瞒,不能容忍他为了那身冰冷的官服而去舍下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我曾经想过,明明我们之前见过那么多次,为什么直到旌州封城,我们才生了对彼此的情意。后来我明白了,在旌州城中的那六个月,恰是那场时疫,我窥见了他挡在百姓面前的情义,而他看见了我面对死亡的坚定和隐忍。或许就是在某个目光相汇的一刻,我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信仰,便以为我们是同路人,殊不知我们窥见的,只是封锁在孤城中的寥寥一角。若没有那场时疫,我们不会在一起。”
  吴初芙哽了一下,缓缓开口,声音是难得的轻柔,“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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