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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卿(71)

作者:临安教司 时间:2022-04-15 10:22 标签:强强 年下 HE 相爱相杀

  “白大人事物繁忙,老奴自是不敢时刻叨扰,不如老奴就在白公子处住下?”话虽说得和缓,像是在征求白建业的同意,可言语之间的笃定却不是商量的意思。
  白秉臣猛然抬头看向父亲,眼中的波澜就要按捺不住,他意识到这哪里是怕打扰,只是看着他与梅韶素来交好,张公公特意在自己院中守株待兔。
  见他有些沉不住气,白建业眼中带了警告,逼着白秉臣将目中光芒掩下,笑着对张公公道:“小儿顽劣,恐怕委屈了公公。”
  “无妨。”张公公朝着白秉臣看了一眼,问道:“莫非白公子嫌弃咱家是个阉人,不愿让咱家住下?”
  深吸一口气,白秉臣咧出一个笑:“怎会,求之不得。”
  得了白秉臣的话头,张公公也不客气,命人将带来的行李安置在白秉臣院中的厢房,住了下来。
  有了陛下的眼睛在府中,白建业又忙着处理苍山一案,少在家中,白秉臣在府中更加举步维艰起来。
  他索性成日里在书房呆着,手中执卷,眼中却看不进一个字。
  周越出府也有些时日了,却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可现下的情景,白秉臣是既希望他回来,能让自己放心话带给了梅韶,又不希望他回来,撞上玄甲兵后百口莫辩。
  心中吊着事,白秉臣本就心中焦躁,张公公偏偏还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时时看着,更是给焦心添上一层烦闷。可白秉臣面上还要做着笑脸,藏着情绪,不过这样几日,白秉臣就深觉心力交瘁。
  这夜,白秉臣已经在房中睡下,隐约觉得有人在门后窥视。
  这并不是第一次了,白秉臣早就发现,即便自己已经吹烛睡下,张公公也会在外头守着,稍微有些动静就会起身查看。
  他就是赵郢放在白家的一条恶犬,睁着贪婪的眼睛,企图找出些白家勾连罪臣的蛛丝马迹,得到恩赏。
  即便转过身子,白秉臣也依旧能感受到那人的目光透过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黑暗中无声地对峙着,直到张公公开了口,声音很轻,话中内容却让白秉臣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白公子,梅家逆子进城了。”
  只这一句话入耳,白秉臣再也听不见他后头说了些什么,只觉这几日一直提吊着的心胆重重地落了下去,顿时五内茫然,不知所措。
  也不知怎么穿好的衣服,怎么出的门,又是怎么坐回了书房里,直到张公公命人端来一碗安神汤,白秉臣才猛然惊觉,回过神来。
  安神汤捧在手中,隔着碗的温热却让白秉臣感到被灼伤一般,他看向张公公晦涩难辨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冲动,好在自己并没有在惊愕状态下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来。
  白秉臣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汤,收敛了眸中情绪,像是才大梦初醒一般,歉疚地看了张公公一眼,道:“梅韶做事不分轻重,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我一时被吓到,让公公见笑了。”
  见他眼中探究之意少了些,白秉臣心知这番说辞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安神汤,有了温热入腹,熨帖了心中慌乱,他抬手间发现,梅韶赠与的银环还在手腕上,不由悄悄缩了缩手,把它掩得更深了些。
  “莫说是公子,就是老奴我,知道这样一个混账千里迢迢地要赶来杀自己,也是害怕得紧。”张公公笑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却让白秉臣稍稍平缓的心又起波澜,端着碗的手不由收紧。
  难怪在知道梅韶入都的消息后,张公公仍然守在白府,想来是知道梅韶是往白府的方向来的。可听他的话头,梅韶竟是冲着自己来的,明明已经派了周越去岚州相告,为什么梅韶还会入都?
  莫不是周越途中出了事故,未曾把口信带到?
  正思虑着,外头落下一人轻轻的响动,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那样引人注目。
  白秉臣喉间微紧,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压住自己的冲动,撇开想要看过去的目光,只是压在书卷上手,在张公公看不见的地方,捏得书页卷了好几个角。
  他将目光放在笔洗旁的玉扳指上,明明没有伸手触碰,可心中却异常平静下来,仿佛那微凉的玉质隔空给了他抚慰。
  外头的打斗声、兵器交接声不绝,白秉臣却恍若未闻,引得张公公的眼中都带了几分惊异。
  他等了半响,直到门外声歇停滞,张公公才恭身请道:“请白公子同老奴一起看看这归案的逆党。”
  白秉臣放下手中书卷,眼里一片清明,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些笑意,“张公公请。”
  深吸一口气,白秉臣才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时隔两月未见的人正被甲兵压着跪在地上,却依旧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听到响动,梅韶抬头,几乎是在看到白秉臣的一瞬间,他湿润了眼眶,眼尾发红,却依旧倔强地抬着头,不让泪水流下。
  白秉臣的心头立时一颤,似是平白裂出了一道口子,痛得厉害。
  他见过梅韶许多样子,意气风发的样子,潇洒恣意的样子,沮丧颓废的样子,懊恼后悔的样子,甚至在梅韶第一次出征回来时,就早早见过他哭的模样。
  可白秉臣唯独没有见过梅韶现在的样子,即便蒙着泪水也能看清他眼中的质问、不甘、心痛,还有......恨。
  莫名地,白秉臣想起梅韶知道自己喜欢木雕,说这次回岚州要给自己带块好木头回来。他们原本该是欢喜着相见,借一个良夜,品一壶梨花白,再听梅韶讲讲一路的趣事逸闻。
  可怎么就走到现在这样咫尺天涯,相顾无言的地步了呢?
  白秉臣不忍再看,微微移开眼,掩在袖中的手早已紧紧握住,任凭指甲深陷,也解不了心头之痛。
  他近乎木偶一般,听见张公公在一旁道贺:“恭喜公子了,白府上下助陛下抓住反贼余孽,实在是功上加功。这次反贼谋逆多亏了令尊敏察觉锐,提前告知了陛下。如今公子你又立下此等大功,前途不可限量啊!”
  酝酿了一晚的闷热终于化成了暴雨,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落在白秉臣的身上,他借着这场雨,终于悄悄地让热得发酸的眼眶落下泪来。
  他在梅韶的面前蹲下,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拭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在指腹触碰到梅韶眼尾的那一刻,白秉臣顿了顿,那里有一点红痣,是他私心里最喜欢的地方。可是这样近的面对,这样缱绻的姿态,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手下的梅韶在轻微地发着抖,白秉臣涌上不明的情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温柔地落下,混合在雨声中有些破碎,“牢中的苦你受不了了,不要倔,早早招供,日子会好过点。”
  梅韶低着头呢喃着什么话,可白秉臣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只是贪婪地将自己的目光落在这个人的脸上,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似是被白秉臣淡然的模样激怒,梅韶瞬时拼命反抗起来,踢踩着制住自己的甲兵,似是要扑倒他。
  就连空气都被雨水占有地稀薄,白秉臣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轻轻地后退了一步,心却在悲哀地发着抖。
  他知道,自己这一退,便再没有资格站在梅韶的身侧,昔日朝堂共立的愿景,终化为泡影。
  有小厮跑过来给白秉臣打上伞,听着落雨争先恐后地砸在伞面上,他第一次发觉,暴雨的声响是那样的动听,在这嘈杂雨声掩饰下,没有人能发现他内心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和早已滚落的热泪。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身后无声的反抗终于化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白秉臣打落遮在自己头顶的伞,一丝苦涩漫上心头,“好。我等着。”
  瓢泼大雨再次落在本就湿透了衣裳上,可白秉臣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冷意,胸口的心火灼烧得他整个人发烫。
  他不再回头看,任由张公公领着玄甲兵把梅韶押走。
  院落里突然空荡起来,直到他们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白秉臣才跌倒在台阶上。
  隐忍着的心中抽痛瞬时蔓延开来,他霎时全身冰冷,难以抑制地干呕起来,积压着的难受与闷痛都趁着他无助颤抖时侵袭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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