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将军后(46)
直到他们在风雪中站了许久,喝了姜汤,躺在床上, 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整个人像是漂浮在云端一般。
梦见萧则绪站在他面前盈盈一笑说:孤的大将军天下第一。
他脸色一下子就红了。
梦醒后他第一时间坐着轮椅出来, 然而院落内只一层薄薄的白雪, 昨夜的大将军不知去哪儿了, 连那只苍狼王也不见了。
夏寒青傻眼了,难道昨夜之事真的是梦中?他握紧了轮椅上的扶手,青筋凸起,正想要去寻殿下询问一二。
却见不远处小傻子穿着件银狐斗篷,正在雪地里跑。
“相公,相公……”
小傻子蹦蹦跳跳地朝他招了招手,又急冲冲跑来,扑进他怀里。
“殿下,跑慢些儿。”
夏寒青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他,稳稳抱在怀里。
“想要亲亲。”
他抬眸亲了一下夏寒青,又指指自己脸颊。
夏寒青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红着脸在小傻子脸上亲了一下,温温软软的触感更让他有些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太子殿下还是他的小娘子……
“给你,小兔子。”
小傻子笑嘻嘻地又摊开掌心,一只被捏的有些丑的小兔子静静地立在掌心。
此刻江陵正指挥着几个下人将昨夜那只大将军和苍狼王雪雕移动到草棚之下。
他看了一眼外面还在下的雪,双手环胸,十分满意新搭的这个棚子。
幸好他把雪雕移过来了,否则这会儿就要被大雪覆盖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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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大朝会
现在是六月二十四,雪灾已经下了二十一日,老天爷大有一副不办事就不停的态度。
景顺帝看着送上来的银款单子,按了按头皮,近日观音换米的事他自然也听说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夏寒青竟然能想到这等法子。
“夏卿,朕听说白雀庵有观音血泪斥责人心凉薄一事,是否属实啊?”
夏寒青拱手道:“微臣得知后第一时间便派人去查看,并无血泪一言,许是市井流言。”
夏寒青自然不会承认观音血泪一事,燕云重神佛,此举便是对上苍不敬,容易被人拿捏住做文章。
“夏卿为了此次的款项真是用心良苦。”景顺帝的声音不咸不淡。
听在朝臣耳中,总觉得话里话外忍不住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陛下谬赞,臣并未出多少力,感念观音大士亲自下凡换米,才点醒城内富绅,让他们愿意借款。”
“借?”景顺帝抓住了重点。
“是!臣以为富绅商人的银钱也是凭借自己的辛苦赚取的,如此大笔的银财,能借出已属不易,朝廷不能让让百姓吃亏。”
“哦?”
景顺帝眉梢一挑,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不怒而威的气场自他向下施压,语调逐渐变缓,“朕当日说的好像是、捐?”
气氛一时间有些低沉;
底下朝臣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触了皇帝的霉头。
萧建白已经被皇帝放出来了,赈灾一事人手不足,不得不解了他的禁足。
“父皇莫要怪罪夏将军,夏将军也是为了百姓考虑,国库无非是多欠些银子,依照儿臣计算,用个一两年也就还上了。”
萧建白此话一出,直接将夏寒青推上浪潮,景顺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任凭谁平白无故欠了这么多银子脸色都不好看。
萧承允前些阵子跟萧建白斗得你死我活,看萧建白极不顺眼,但是夏寒青他也不喜欢,立马毫不留情又添了一把火。
“是啊,夏将军此举平白让我国库多了一大笔欠银。”
不少人等着开始看热闹,夏寒青这次恐怕不仅无赏还要挨罚。
气氛一时间沉寂——
夏寒青看了一眼萧建白,伪君子!
又看了一眼萧承允,真小人;
再看看景顺帝,狗东西。
同样是一家子,怎么他们家殿下那么乖巧可爱?
幸好来之前听澜姑娘交代了两句,听澜猜的不错,他们果真会在这方面大做文章。
良久,夏寒青终于不急不缓轻声道:“微臣有罪,臣在战场与敌军交缠时曾不幸伤及耳骨,竟听错陛下旨意,是臣自以为陛下体恤民众劳苦,定不会让百姓伤财,臣请陛下降罪,原来陛下说的是捐。”
景顺帝一噎。
心道这夏寒青不过一介武夫,何时嘴巴这般厉害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若是再降罪惩罚夏寒青,便是不体恤民众,让百姓为天灾掏腰包。
“罢了罢了,夏卿也是为民众考虑,你有心了。夏卿体恤民众,这赈灾一事人手不足,你与李卿一同去办如何?”
根本不给夏寒青拒绝的机会,他又继续自顾自道:“只是这大雪已经下了半个月有余,捐款治标不治本,众卿家可有什么办法,如此下去我燕云百姓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朝中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这个口。
自古六月飞雪必有冤案,先前的红月齐昇案便是一个先例。
这大雪三十,恐怕是不小的冤案。
所有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件事。
所有人心知肚明,但没有人敢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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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顺帝下了朝,脑仁一阵疼痛,好像今年就从未遇见过顺心的事情,先是回味楼、又是陵寝塌陷、还有红月、雪灾……
今年果真不是一个好年。
他的两个妃子不安分,两个儿子也不安分。
“康德禄,随朕出去走走。”
朱红色的宫墙面上映着雪光,飘飘洒洒,银装素裹,康德禄撑着一把伞,景顺帝穿着件棕色大氅,双手揣在怀里。
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这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长乐宫门口,长乐宫的宫人还在扫雪,看见一道暗色龙纹身影,宫女太监急忙拜倒在他脚下,高呼万岁。
“都起来吧,忙你们的,朕随意走走。”
长乐宫许久不曾住过人,殿内也燃着碳火,里面冷清的不似人住得地方,所有的物件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梳妆台前铜镜照人,一柄木梳静静安置在那里,好像它的主人刚用过似的。
景顺帝拿起木梳,恍惚间想起他未称帝时,与昭和皇后晨起画蛾眉,木梳挽青丝,如今斯人已逝,他撂下木梳又是叹了口气。
“子宁……”
空荡荡的宫殿不知何时又燃上了昭和皇后最喜欢的香料,那是一种极为清冷的梅香,盛开在寒冬凌雪之间的红梅,带着刺骨的寒气。
屋内生起了地龙,携带来一丝暖意,景顺帝掌心拂过不含一丝褶皱的坐榻,桌案上还摆着一本《诗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景顺帝念着上面的诗句,闭了闭眼,语调轻缓重复道:“如三月兮……”
镂空窗外大雪茫茫,长乐宫内四下静谧,回荡着帝王的嗓音。
“昭和皇后……去了多久了?”
康德禄站在一旁低眉回道:“三年又两个月十四天八个时辰。”
景顺帝低低地又重复了一下,“这有多少个三月兮?”
康德禄笑而不语。
景顺帝起身,对面立着一只紫檀楠木白鹤屏风,上面一针一线都是昭和皇后亲手绣制,如今那些丝线都有些旧了,看着还有些断线,他指尖拂过白鹤头颅,突然低低地笑出声。
“这点红色还是绪儿小时候顽皮拿朱笔画上去的,朕气得罚他抄了三遍书。”
康德禄继续笑而不语。
寝殿床榻的帷幔上还挂着一红一绿两只香囊,香囊是昭和皇后绣的,里面的药材香粉是萧则绪配的,到现在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一旁的小太监拽了拽康德禄的衣袍,压低声音道:“干爹,陛下这是怎么了?想念先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