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总在易感期(45)
居然还找了这么多人过来,他该不会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成功改良盐碱地了吧?
一旁,周悦正盯着不断注入农田的流水。
源源不断的水流入农田之中,将翻好的,疏松的土壤浸润湿透。
而后漫过泥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流去。
他第一次亲自来见证这些,一时间心底有些莫名心绪涌动,打算待会儿便去找季冠灼再谈一谈。
身边却莫名凑来一个人。
“你……莫非是周大人?”袁留群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周悦对袁留群没什么印象,微微皱眉。
“我是户部侍郎袁留群,正是三个月前皇上派来此处改良盐碱地的官员。”他语气有些激动,对周悦道,“先前季大人托我写些纸条,好去扶京中求人办事。没想到您居然亲自过来了。”
他可真是有面子。
周悦不善言辞,闻言只是尴尬一笑。
他哪里见过袁留群的纸条?
偏偏袁留群毫无察觉,站在一旁自吹自擂:“说起来,季大人这个办法,还是沿用我先前的老办法呢。不过我瞧着,恐怕也是白费功夫,哪里像我之前……”
周悦眉头紧皱,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烦躁。
倘若真用的是袁留群的办法,怎么不见袁留群到水利司去寻人?
更何况,季冠灼调派人手,多用的是袁大人的手下。该不会他从一开始到现在,除了出些人手以外,别的什么都没做吧?
原先周悦还想着,袁留群的确被遣到南郊已有几个月,确实有些凄惨。但他将什么事都交给季冠灼这个做派,却很难令人认可。
他转过身,不再搭理袁留群。
漫灌一直持续到晚上。
季冠灼这才命人将入水口堵住,等待出水渠将水流全部引出。
等所有的水流都被排干净后,便可以检查情况。
倘若泥土比先前疏松,就可以尝试种一些他们提前准备好的作物。
小熊一直跟在季冠灼身边,瞧见他从田地里抽回心神,这才问道:“季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我还想多赚一些钱。”
季冠灼目光落在小熊身上,心情有些复杂。
这几日时间,他勉强从旁人嘴里探知到小熊的身世,只觉得这孩子太过可怜。
小熊的父母原本隶属距离这里五百多里的南城,本不该出现在凤阳村。
只是昭明末年时,南城出现灾荒。他们无奈带着小熊背上逃灾,却没能找到活路。
小熊的父亲死在村口,母亲又养了他几年,便早早亡故。
战火加上贫穷,凤阳村中人勉强养下这个孩子,却也没有多余的口粮给他。
是以他时常腹内空空,才会如此瘦弱。
好在三年前逐渐有人被派到此地改良盐碱地,小熊才偶尔能捡些活换口粮,不至于被彻底饿死。
这几日季冠灼原本想着给小熊一些钱,让他维持基本的生活。但分明才不过十四岁,小熊却只摇头:“母亲说过,我不能平白拿旁人的钱。”
固执得不行。
季冠灼原本便打算等事情结束后,再替小熊寻个去处。
如今听他这般问,心倒是先软了:“你愿不愿意同我走?”
小熊不懂,睁着眼睛看向季冠灼。
“我一人来京中,如今身边没有伺候的。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扶京。”季冠灼想了许久,觉得老祖宗应该也会同意让他留下这个孩子,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交托给魏喑,“等你再大一些,想读书识字,或是习武,都可以。”
小熊闻言,用力得点了点头。
周悦过来之时,便瞧见这一幕,心中更为触动。
他终于知晓为何此次登科及第官员诸多,皇上却尤为看中季冠灼。
实在是他二人理念相似,毕竟师从烨虽然在朝堂上威势甚重,但对百姓,却是要求施以仁政。
“季大人,下官还需要在这里继续待着吗?”他实在是想赶紧回京中了。
季冠灼笑了笑道:“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工部配合的事情了。不过再过些时日,倘若这个法子奏效的话,可能需要周大人再绘制一条更长的引水渠。”
他远远看着几百亩土地,脸上的神色显得格外认真:“我想将渭河的水流引过来,作为淤灌的水。”
“你要引渭河水来?”周悦差点没跳起来。
那可是百姓嘴里的“卧龙河”!
渭河已在这块土地上流淌了整整千年,每次朝代兴衰,河流便会改道断流。
要从此河引流,季冠灼到底是有几个脑袋?
“南郊土地太大,暗河之水漫灌一块地尚可。要将这几百亩土地全部漫灌一遍,恐怕会有问题。”季冠灼点头,“不引流渭河水,难道还能引流其他水源吗?”
周悦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得无言:“但渭河乃是‘卧龙河’,皇上不可能会任由你胡作非为。”
“卧龙河?”季冠灼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
“是,所以我劝你还是想其他办法吧。为这种事情得罪皇上,属实有些划不来。”周悦认真道。
季冠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后道:“那便等此事有眉目后,我再将此事禀告给皇上,看他是何看法。”
倘若老祖宗当真信那所谓“卧龙河”的说法的话,他便不再强求。
至于南郊这些土地如何治理,那便是老祖宗要想的事情。
“……啊?”周悦疑惑不解。
他都如此说了,季冠灼居然还想去跟皇上提这件事?
这位权户部侍郎,当真是不害怕因为此事而掉了脑袋。
晚上回到房中,季冠灼沉沉睡去。
周悦想到季冠灼说的话,却如何都有些难以安眠。
夜半,天空中骤然闪过一道闪电,将整个世界都映得格外明亮。
而后一道响雷,将刚刚酝酿出点睡意的周悦彻底炸醒。
暴雨噼里啪啦地击打在地上。
周悦怀抱被褥,脑子里想着季冠灼那日所说的话,忽然再也睡不着了。
今夜这般大的雨,不会害得田地再出什么状况吧?
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夜,早上天刚蒙蒙亮,便起身趁着雨势不大出门了。
一路往田边奔跑,因为太过慌张,还摔了一跤。
身上都沾满泥水,也顾不得许多。
待到行至田边,原本整整齐齐的沟渠边缘已经被冲刷得模糊不清。
不少泥土被水流冲进沟渠中,将排水渠堵住。
他有些担忧地在细如发丝的雨幕中仔细查看田地的情况,不无忧虑地想。
若是这一场雨将田地冲毁,他不会又要在这里呆许久吧?
季冠灼早上醒来,才知晓昨夜暴雨。
他也匆匆赶往田地,却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周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他又瞧见周悦满是泥水:“怎么摔成这幅模样?”
“季大人,你可算来了。”周悦看了许久,都看不出田地变化,格外挫败地抬头,“你快瞧瞧,地有什么问题吗?”
季冠灼越发意外。
他原本以为,周悦会来南郊,不过是因为师从烨的安排。
没想到周悦居然这般关心田地?
他将裤脚往上又挽了一些,这才抬脚踏入泥地。
一踩进去,整个脚背都陷入到泥水中,只露出一小节白皙的小腿。
“周大人不必担心,昨日已进行过漫灌,虽然晚上下了暴雨,但影响应该不大。”他低头,仔细观察完田地后道,“再加上先前周大人绘制的图纸相当详细,您无需担忧。待到地面干燥一些,我会派人种植。”
他也不是专事农业的人,没有办法从这泥水中看出田地究竟如何。
“好吧。”周悦叹口气,这才发现身上被泥水沾满,“我先回去冲洗一番,待到天晴还要回京中禀告皇上此事。”
“不如去我那里?”季冠灼道,“我还有事跟周大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