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点狙击(208)
苏鹤亭说:“按道理不记得,看样子还记得。”
傲因每句话都不离“爸爸”,比它在现实里还要话多。
苏鹤亭对“爸爸”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看小傀儡们步履蹒跚,一会儿走掉头一会儿跌掉腿,活像一群玩具小僵尸。少顷,见傲因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鹤亭便屈指敲了敲玻璃。
傲因四条机械臂倏地缩进麻袋里,几只小傀儡齐刷刷转头,看到苏鹤亭,吓得一齐大叫。原来苏鹤亭把小灯拎在下巴附近,将脸照得惨白。
苏鹤亭说:“喂。”
傲因尖叫:“鬼说话啦!!!”
苏鹤亭笑道:“你一个堂堂杀人小机器还怕鬼。”
傲因抖似筛糠,哪还听得进去他在讲什么。它操控傀儡,捡起地上的玩具残骸,把东西全塞进麻袋里,掉头就跑。可是玩具店就一个门,被苏鹤亭俩人堵住,它只能拖着麻袋在里面转圈圈。
谢枕书道:“那只不见了。”
他说的“那只”是那天傲因用来捡乾达婆芯片的傀儡。
苏鹤亭贴在玻璃上仔细瞧了一圈,那只傀儡果真不见了,现在跑的全是新的。不仅如此,傲因的表现也有些奇怪。他心下一动,说:“进去看看。”
两个人入内,傲因已经把货架撞得东倒西歪。它是个被主神修改过数据的杀人机器,即便有点小性格,也不该这么怕人。
苏鹤亭用指尖敲打小灯,银点便将傲因围住,让它在店内无处遁形。傲因忙用机械臂挥打银点,把几只小傀儡搂在一起,喊道:“别照傲因,别照傲因啦!”
苏鹤亭说:“行啊,但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乾达婆的芯片在哪儿?”
傲因道:“不知道呀,不在傲因这——嘎!不要点火!”
苏鹤亭扇了扇小火苗,威胁意味十足。
傲因慌不择路,带着小傀儡连撞了好几下墙壁。因为无路可逃,只好发出“呜呜”的哭声,似是怕极了火光。它说:“芯片被拿走了。”
苏鹤亭问:“被谁?”
傲因哭道:“神。”
苏鹤亭说:“什么神?赫菲斯托斯?阿瑞斯?还是雅典娜?”
傲因急得直打战,机械臂狂摇,喊起来:“不是,不是!是万物之神,众神之神!”
苏鹤亭“嗯——”的拉长声音,说:“没听说过,主神联盟里有这个系统吗?不会是你捏造了一个骗我吧?”
傲因忙道:“傲因不骗人。”
苏鹤亭说:“是吗?你刚还说不知道。”
傲因“哎呀”一声,挠起麻袋,强行狡辩:“傲因从现在起不骗人啦。”
它虽然害怕,但言语间天真犹存,比机械太监之流好打交道多了。
苏鹤亭说:“你从前没这么听话,是谁帮你开的窍?那个神?”
傲因自己也懵懵懂懂,道:“傲因不知道,火把弟弟烧死了,傲因也要死了,是爸爸摸了傲因的头,傲因就活了,还变聪明了。”
苏鹤亭眸光微动,勾住小灯,俯身查看傲因的麻袋,见上面还残留着被火烧过的痕迹。他想了片晌,说:“你的意思是,神为了拿走乾达婆的芯片,用火烧你,把你和傀儡一并烧坏了,然后你爸忽然出现,不仅把你救活,还帮你开窍?”
傲因道:“对,是爸爸救的小傲。”
站在旁边的谢枕书注意到,傲因只有在提到爸爸时才会自称“小傲”。他想起自己和苏鹤亭曾在南线联盟发现的36810录音,在那个录音里,傲因面对36810也自称小傲。
苏鹤亭思绪飞转,显然也想起了那个录音。他说:“很好很好,看在你老实回答问题的份上,今天不找你玩了,你带着傀儡走吧。”
几个傀儡登时欢呼起来,齐力把麻袋抬起,贴着墙沿,飞快地挪到门口。
苏鹤亭又想起件事,说:“等等。”
傲因以为他反悔了,“哇”一声撒腿就跑,却被谢枕书拎住了麻袋。傲因怂极了,机械臂扒在麻袋边沿不敢多伸,只问:“干,干什么?”
苏鹤亭问:“你爸出现的时候有光吗?”
傲因道:“当然有,爸爸带着白色的光。”
苏鹤亭“唔”一声,若有所悟,又问:“白光是原地消散了,还是往别处去了?”
傲因的手指缠在一起,边想边说:“往北边去了。”
苏鹤亭挥挥手:“我知道了,拜拜。”
谢枕书松手,傲因赶忙跳下台阶,一溜烟跑没影了。长官回头,见苏鹤亭凝然不动,便知道苏鹤亭在想事情。果然,几分钟后,苏鹤亭说:“36810早就化成灰了,它看到的爸爸多半是记忆里的。我猜那团白光是珏,它正在送还记忆……不过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万物之神,众神之神’是谁?光轨区以前没有这样的系统。”
可惜再问傲因也白搭,里面必定涉及主神违禁词,傲因根本答不清楚。
因为时间宝贵,两个人没有在玩具店里停留太久,稍作休息后就出发了。起初苏鹤亭在想事情,话没有平时多,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他就恢复了原样。
一会儿说: “做人怪累的,做猫多好啊,有人抱有人扛,不用自己走路。你说是不是,长官?”
一会儿又说:“我堆个银点球给你玩吧?路上也很无聊嘛。来,先捉两只,再捉两只,粘在一起,拼个四角……”
他口齿伶俐,揪着银点也能说半晌,直到谢枕书回身,把他扛上肩膀才消停。不过几天时间,他已经不会不好意思了,在长官肩头趴得心安理得,十分自在。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枕书感觉他又轻了,趴在身上只有薄薄一点。
两个人离开那片商业区,在街边找到几辆车。谢枕书试着开动其中一辆,但失败了,它们只是摆在街面上的模型。诸如此类的东西还有很多,附近的咖啡店里没有咖啡,水果店里也没有水果。整个城市看似在沉睡,其实已经死了。
这样的徒步持续了两个月,他们根据“白光”这一线索,一直追到了城市最北区,却始终比珏慢一步。在此期间,谢枕书发现苏鹤亭每次耍赖都是因为精力不济,他的身体状态堪忧,意识非常容易疲劳,更糟糕的是,他在这里无法入睡。
苏鹤亭说:“它们可能撬开了我的脑袋,往里面插入了新的连接线,搞得一些神经信号会错意,把系统发出的指令当作是我发出的,所以在脑袋里一直‘咕叽咕叽,咕叽咕叽’闹个不停。”
他说起这种事情一点也不沮丧,一手提着灯,一手支着下巴,像讲笑话似的。
两个人正躺在草坪上休息,谢枕书闻言转过头,看他半晌。
苏鹤亭说:“你怎么还不睡?”
谢枕书道:“‘咕叽咕叽’是什么声音?”
苏鹤亭勾着小灯玩,眉间颇为正经,说:“哦,你没听过?就像给衣服挤水的声音。”
谢枕书似乎存有疑惑,苏鹤亭却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动作迅速地盖住他的眼睛,强行哄睡:“好啦好啦,我今晚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灵感枯竭。你快下线,好让我有时间再编几段。”
谢枕书看不见,也不动。苏鹤亭等了一会儿,见他还在,便俯下身,轻轻吹了下他的十字星,笑说:“半天不下线,在等什么?”
这招很好用,谢枕书几乎是立刻消失。他摸到连接线,用力拔了,却没有起身。旅馆窗外人声鼎沸,有道余晖透过窗帘缝隙,照在长官横挡在眼前的手腕内侧上。就这样躺了足足五分钟,他才坐起来。
现实里很热,房间墙壁上的老式空调正在“嗡嗡”响。谢枕书离开床,走进狭窄的卫生间。他看了眼镜子,目光停在自己的耳根上。
……该死。
他打开水,洗了把脸。须臾,他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备用手机。手机是从兔牙那里买来的老款机,一开机,顿时弹出无数消息,大多数都是兔牙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