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119)
难怪提法一日比一日按捺不住,如今终于发难,长久以来被一个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对手注视,换做是谁都要忍无可忍。
“虽然圣杯的尝试还没有成功,但提法已经觉察到庄园的存在,并且几次试探……莱斯罗普向来就比提法强势,作为反击和警告,先后‘处理’掉了几个提法的情\\妇。”
与莱斯罗普更偏向正统贵族女性的喜好不同,提法作为近代莫克文开启浮夸华丽风格的第一人,在情人的选择上更偏向热情大胆,身份低微的女人,尤其是有了飞箱后,各地的美丽女性就更是任他挑选——能够以美貌闻名的人,除了上流圈子里的交际花外,多半都是艳名远播的妓\\女。
希弗士想起初入多伦那阵子,公爵在早报上偶尔会看到的桃色命案,还有尤金在西里亚科奇的暗巷里目睹的那起恶□□件来。
那些无辜死去的女性都已经怀有身孕……莱斯罗普是在有意筛选出已经成功受孕的情\\妇,用这种极为残忍的方式向国王挑衅。
所以提法终于忍无可忍,先是软禁传言与伯爵不清不楚的王后克莉丝汀,后在莱斯罗普与妻子前往白桥时向庄园发难,拉巴巴塔边境那一场袭击也很难说完全跟国王无关。
而不知道是克莉丝汀还是其他在王都安插的棋子起了作用,莱斯罗普半途得到了消息,秘密火速折返了回来。
即使跟这场王室倾轧没有关系,希弗士还是理解老国王为什么更喜欢莱斯罗普这个儿子,至今为止这场兄弟斗争里,除了继位一事,莱斯罗普几乎每一步都踩到了提法头上。
但也许正因为如此,老国王最终选择了提法而不是莱斯罗普。
在对待提法的女人这一点上,莱斯罗普表现出了毫无必要的残忍,冷酷也许是上位者必备的素质之一,但残忍不是。
“提法的军事意识不如莱斯罗普,继任后花了几年时间整合国王军,这才是他当年没有直接杀死莱斯罗普,只能以伯爵之位压制他的原因。”
“你觉得他现在准备好了吗?”伊茨法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准备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这一点我不确定。”希弗士也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说:“但有件事可以确定,我还没准备好在一个橱柜里被男人摸这么久。”
伊茨法的手至今还搭在他的小腹上。
“啊,抱歉。”伊茨法低头看了看,毫无歉意地说。
希弗士明白作为一个福克斯,即使不需要如同下层工蚁一般奔波游走,对风月场也是见惯不惯的,甚至有传言这个家族里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是掌握更多令人快乐的秘密,只是一般人无缘得见——对他们而言,肢体接触的界限也许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骑士长自认是个普通人,脑袋再清醒,身体也很容易产生误会。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提法不会亲自踏足战场,但一旦冲突爆发,他在王都里也绝不安全。”
莱斯罗普不会任由他远离战火,坐在王宫里遥控这一切,不如说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一定也会在王都有所布置。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动静,两人顿时停止说话,很有默契地放缓了呼吸。
他们提前挑选的地方,是农庄里一处存放无用杂物,但一般农户也无权使用的仓房,里面多半是一些过期长霉的细面粉,主人几年前打猎的行装之类的东西,对宅邸的人来说跟垃圾差不多,但对农庄来说不可轻易触碰。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很少有人涉足的仓房。
战斗应该会发生在农庄外围,妇孺会集中在磨坊之类有食水储备的地方,劳力与战力会前往一线,农庄里会短暂出现几个真空地点。
希弗士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并没有传到这间仓房里,更像是在隔壁——那是存放公共铁器的地方,杂乱的脚步和呼喝声此起彼伏。
他精神不由得一振。
自从藏进这个橱柜后,时间概念就变得异常模糊,他们没有其他接应,也很难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因此他特意在几个备选地点里挑中了这个仓房,原因就是因为隔壁的铁质农具。
庄园是由一小股武装力量的,莱斯罗普的回驰也会带着士兵,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打开铁器仓库,那就意味着庄园里的普通农民也要配备武器上阵了。
战斗规模比庄园预判的要大,而且……已经开始了。
他碰了碰伊茨法,两人屏息等着外面的动静逐渐平息后,才轻轻推开柜门,移开作为掩护的几个半人高木架。
这是预先计划好的,仓房在冲突初期是视觉死角,几乎不会有人来,但随着局势变化,难保不会有人趁乱来薅“大人老爷”的羊毛——在庄园农夫眼里,这个仓房里也许会有很多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宝贝,到那时藏身于此就有暴露的风险。
伊茨法把略有些松垮的腰带系得更紧些,这身衣服都不是他的,而是希弗士不知道从哪弄来做以伪装的破烂,虽然提前清洗过,但他还是觉得上面有一股发臭的奶酪味儿。
希弗士穿得比他还破,还把那头灿烂的金发染成了不起眼的深褐色,再弓起腰背改变体态,看起来就和让城里太太们热烈讨论的俊美旅行家完全不一样了。
“这颜色真难看。”伊茨法挑剔地说:“用什么染料弄的?能洗掉吗?”
希弗士理了理发皱变形的衣服下摆,混进人群里这种活儿尤金相当擅长,希弗士之前曾经向他学习了不少诀窍。
“我们直接开门出去。”他没有理会伊茨法对他头发颜色的评论,飞快地说:“没有必要躲着人群走,在形势混乱的时候越往人堆里凑越不起眼,确定目标后脚步要快,一路不能停,表情绝不能心虚,如果被人怀疑叫住,就先发制人把他大骂一通。”
伊茨法点点头。
虽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严肃对待。
“拿着这个。”希弗士从仓房里翻出一个大篮子,往里面堆了几张不知道是毛毯还是披肩的东西,高高地摞成一叠,抱在胸前正好能遮住下半张脸,又不至于过分阻碍视线。
“紧紧跟在我身后——如果被人叫住,对方穿着体面的话就说是宅邸的大人好心派我们给躲在磨坊的女人小孩送毯子,如果穿得跟我们差不多,就说大人命令我们把仓房里的东西送到宅邸里。”希弗士也扛起一个藤箱,确认门外已经没有多少动静之后,轻轻把门推开:“走吧。”
农庄头一次这么混乱。
眼下月亮已经升到半空,谷仓四周和水槽边点起了熊熊火把,一些妇人紧紧拉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孩子往集中的地点跑去,更多人在平常宁静的小道上来回奔走,大声吆喝,火光照得他们的脸庞异常发红。
大部分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庄园遭受袭击,大人率领士兵在外围防守,农庄里平时略有威望的老人指挥他们分散隐蔽,哑着嗓子告诉大家不会有事,男人们很快就能把歹徒打退。
只要极少数的、一两个曾经外出过的大胆家伙暗地里嘀咕,外面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远远看去连盾牌都是一模一样的闪闪发光,看起来根本不是老人们说的乌合之众。
更像是什么地方的正规军。
可他们只是安分守己的农民,大多数人一声都没有出过农庄,没有进过城,正规军怎么会来攻打这里呢?
虽然不敢将这个疑问问出口,但不少人还是偷偷看向半山坡上那栋威严的宅邸,又很快收回视线。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宅邸里的大人是什么身份。
直到今天突然遭遇危机,很多人才猛然发现,自己的父辈乃至下一代,从出生到死亡都属于农庄,却对这个家园知之甚少。
直到有人打上门来,他们都不知道原因为何。
这种困惑加重了大家的恐惧,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往自己亲人朋友所在的集中避难点跑,除了带着武器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人踏上上山的路,那条路通向宅邸,曾经是很多年轻人向往的未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