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247)
埃拉比的头发被太阳晒得发烫,但他依旧很有耐心地等对方收拾完了以后才上前搭讪。
还有一两个耍赖不愿走的小男孩抱着男人大腿,注意到埃拉比似乎一直在等待,那个男人就很轻松就把两个小鬼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倾身跟他们说了两句什么,这才把他们打发走了。
“您好。”他朝埃拉比抬了抬帽子。
埃拉比友善地对他笑笑:“您的故事真精彩,先生。请原谅我忍不住驻足听完了。”
“只是打发时间罢了。”对方说。
“我叫埃拉比,来自勒梅那白兰堡。”埃拉比说:“不瞒您说,我有个唐突的邀请。”
他看到对方也朝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我叫奥斯卡。”染了头发的查理说。
他放下挽起袖子的衬衫,又站直了一些:“我听过白兰堡,那是公爵大人的玉.岩征里住所……您一定身份高贵。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您说邀请,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忙飞,再多来一个活我就赶不上更新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埃拉比, 你这家伙!说好的不会超过十五分钟——”白兰骑士阿尔弗雷德迎上来,拍了拍埃拉比的肩膀:“结果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他瞥了一眼跟在埃拉比身后的青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规矩的衬衫和长裤,没有胡子, 手上只提了个度假用的藤编手提箱, 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埃拉比说:“这是奥斯卡。”
查理规规矩矩地朝阿尔弗雷德行了个礼,能够佩剑骑马的骑士算是贵族,虽然对方看起来没什么架子, 但贯彻应有的礼节通常能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是阿尔弗雷德。”这个骑士年纪不到三十岁, 身高肯定差不多有七英尺, 说起话来瓮声瓮气:“你也是埃拉比找来变戏法的吗?”
他这番话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 纯粹是因为埃拉比这一回正是奉普莉西亚小姐之命进城寻找能给孩子表演节目的家伙, 可奥斯卡看起来——怎么说呢,斯斯文文的。
既不像训练有素的杂技选手,也不像油腔滑调的魔术师, 看起来更像个家境殷实的农家子或者商人家庭出身的小儿子。
奥斯卡眨了眨眼睛, 他确实会变不少戏法,但不打算表演。
“我是个小说家。”查理笑着说:“孩子们喜欢听我讲故事。”
阿尔弗雷德哦了一声,觉得这个说法比较合理。
“我还以为埃拉比留下是偷偷去酒吧了,原来真的是在干正事。”他又拍了拍埃拉比的肩膀。
埃拉比白了他一眼:“我向来认真工作。”
他效率很高地给几个外来人员安排了住的地方,有人对他们携带的行李做周密检查,养鸟人的那几只大鸟是人来疯, 见谁都嘎嘎叫,间或夹杂几句话, 十分吵闹。
从白兰堡来的乐师对此很不满, 认为与这些乡野杂耍团为伍是在拉低他们的身份, 但帐篷数量有限,纵使再不情愿,娱乐工作者们也必须成为临时邻居。
查理和养鸟人魔术师倒是挺聊得来。
养鸟人阿莱来自很远的地方,差不多在大陆另一头——在没有高级交通工具的情况下独自行走这么远简直是个奇迹。而且禽类表演只是他的谋生手段之一,在查理看来,他更像个和自己的朋友结伴旅行的冒险家,只不过朋友是几只聪明的大鸟。
魔术师的家乡倒是离勒梅那不远。他小时候当过几年初级魔法学徒,但因为天赋有限没能进一步发展,但他是真心热爱魔法,于是转而钻研魔术,逐渐也琢磨出了一些技巧,小有名气。
比起养尊处优的家庭乐师,查理更喜欢这些无拘无束的自由灵魂。在未得到许可前他们不能见到两个小姐少爷,但富有的德维特家族给的待遇很不错,几个萍水相逢的临时同事在晚饭后还分别领到了一小壶不错的小麦酒。
他们的营地驻扎在离叹息湖不到十里的平地上,有小河蜿蜒穿过草地,又有成片的树荫,虽然时值盛夏,但外面还不算炎热。
阿尼的主帐篷被布置得很舒适,管家为他准备了不少能调节温度的魔法物品,帐篷里始终像秋天一样凉爽。帐篷里的床单枕头幔帐甚至地毯都是从白兰堡带来的,只为了让他住起来像在家里一样舒适。
普莉西亚的帐篷就在几步之外,今天她有点晕车,下午又陪阿尼在树林里采了两个小时浆果,脸一直红扑扑的,很早就躺下了。
阿尼晚饭后和医生一起去看过她,说有一点儿中暑——普莉西亚垂直到腰际的浅金色长发和层层叠叠蕾丝刺绣小裙子都不利于散热。
普莉西亚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阿尼又因此不高兴了,这两天好不容易舒展开的小脸又板了起来。普莉西亚坐在床上轻声跟他聊天,向他保证自己明天早上就会恢复精神。
但阿尼的心情没有因此变好,他挥开侍从想把他抱下床的手,自己顺着床沿滑到地上,蹬蹬蹬地走了。
两个随侍面面相觑。
他们照顾少爷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个小少爷跟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很多时候虽然知道他在生气却找不到原因,无从哄起。
阿尼也不要他们哄。
他明白自己的表现总是不符合身边的人对一个普通孩子的期待,但他年纪还小,不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从何而来,也不愿意跟别人倾诉——实际上,除了在父母普莉西亚和一手把他带大的管家之外,阿尼不喜欢跟任何人说话。
不是讨厌,只是不喜欢。他对“人”以外的东西更感兴趣,比如窗台上的蚂蚁,随着天气改变颜色的树叶,甚至温室里空气的黏稠度,他能感知很多微小但切实在变化的东西,包括人的情绪。
比如现在,虽然身边的人亲切温和的态度挑不出半点毛病,但阿尼能感觉到他们正在因为自己倍感为难。
这种感觉也会让他不高兴。
消沉的情绪似乎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达到顶峰,当埃拉比匆匆走到阿尼的帐篷门前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已经熄灯了两个小时……一直很安静……以为睡着了。”一个随侍压低声音说:“直到刚才才觉得不太对劲。”
白兰堡的小少爷睡觉时远没有醒着这么别扭,他的小习惯所有近身的人都知道:如果白天外出,晚上必然会起来找水喝;如果上课被老师斥责了,那一天睡相会变差;如果做噩梦,会突然在床上弹动,然后坐起来懵很久,直到确定自己刚才在做梦才会重新躺回去。
今天他和普莉西亚在小树林里玩了很久,随侍早早准备了水和牛奶,但却一直不见他醒来,轻轻上前察看的时候,才发现阿尼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额头。
怕他呼吸不畅,随侍试着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儿,结果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被子边缘隐约可见水渍。
阿尼在哭。这种极少发生的情形居然一下子叫几个大人慌了手脚,本来请普莉西亚小姐过来看看是最妥当的,当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请埃拉比过来。
埃拉比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他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床上的球,凭手感猜测那大概是肩膀的部位。
“阿尼少爷,您要喝水吗?”埃拉比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笨拙的问题——可没办法,他的孩子通常都是闯祸被揍了才哭,而且还是大声嗷嗷,根本不会有深夜独自流泪这种过于细腻的表达形式。
阿尼理所当然地一声不吭。埃拉比猜测他还是想家了,或者是想妈妈,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哪有不依恋母亲的呢?更何况公爵夫妇现在可不是在离这里不远的白兰堡,眼下估计都已经快到帝都了,对小阿尼来说这真是很远很远。
白天玩得高兴还想不起来,晚上姐姐病了,自己一个人在帐篷里睡觉,估计还是觉得寂寞了。
虽然寂寞,但小少爷却不让人陪,或者确切的说他只要家人,其余表态要陪他睡觉的人(包括埃拉比)都被他隔着被子蹬开了,虽然小短腿乱蹬没什么杀伤力,但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