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逼迫祭剑后(119)
他将那瓶黑不隆咚的水往嘴里灌,喉结滚动,很快,屏幕再次恢复亮色,便操纵着小人往道路似的图案走去。
这回,薛应挽看懂了一点。
绿色头顶的小人所向披靡,抓到其他头顶红色的落单小人,几下交战,对方头顶的红色便越来越少,直到见底倒在地面。
越辞操纵着小人继续往前走,来一个打一个,直到没有人再来阻拦,一路走到对方类似祭台的终点,头顶冒出一个倒竖拇指的表情,啪嗒啪嗒地敲着那块长板,随后,一行字便出现在了左下方。
“这水平带妹,怪不得我一场游戏吃了三碗饭。”
这些字眼他本该陌生,可薛应挽脑中却能毫无阻碍地念出来,他看了看越辞桌上……心道,这也没有在吃饭啊。
忽而响起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我*,这人在韩服是前二十,QFG的替补ad,你对线把他打爆了。”
“他太菜了,”越辞清沉声音传来,“继续。”
一阵窸窸窣窣从耳机内传来:“不行啊,兄弟,明天还上班,我老婆说我再打这么晚就不让我上床,下次吧,下次我们继续。”
越辞没说话,摘掉耳机,随手丢在桌上。
他静静看着静止的方形,右手划动点击,眼前屏幕便再一次变化了场景。
这回又是一个小人,只是场景扩大许多,似在山川湖泊之间自由走动,时而与其他同样的小人对话。而很快,薛应挽发现他们头上竟有着与自己当初看到越辞头顶般一模一样的卷轴,只是有的是合上的灰色,有的则是展开的灿黄。
越辞奔赴在各式场景中,他将罐子里不再冒出气泡的黑水喝得干净,又从柜子下方抽屉取出了第二瓶,还取出了一个奇怪袋子,撕开后,将土黄色的圆形翘片往嘴里塞,嚼得嘎吱作响。
薛应挽试着叫他,可越辞无论如何也没有反应,一双眼睛盯着反光的屏幕,手指不断操控屏幕上的小人施展出各式各样招式。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时间,一道曲子忽而从面前一个类似薄方砖的东西中响起,似有人在唱歌,调子却时缓时快的奇异。
越辞拿起那块薄砖,同样,屏幕也出现了奇特色彩。
薛应挽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不由想道:“这是……越辞从前待的地方么?”
每一样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瑰奇,他无法想象,这些说不出名字的东西,能够比朝华宗的术法还要神奇,竟能这般轻易地坐在椅上操控着一个人。
那东西内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小辞,听说你又把新来的阿姨赶走了……”
越辞不耐烦地敲着键盘:“我说了,不需要,也别再让人过来照顾我。”
男人道:“可你不能总吃那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越辞猛地打断:“说够了没有,要你管我吗?”
电话对面有些沉默,好一会,才道:“等爸爸忙完这段时间,就去看你。”
越辞冷笑一声,按掉屏幕,将手机甩在桌面,抓了一把头发,咕噜噜地往嘴里灌冒泡水。
许是心境有变,连再敲打那块会上下弹动的板子都显得十分暴躁,很快便关掉屏幕,向后靠在绵软的椅背。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闭着眼睛,短暂休息后,像是要起身。
薛应挽看着他将所在椅子转了个面前,一直放在旁边的另一个椅子拉近——这个椅子更是奇特非常,构造十分精密,通体银白,有扶手与两个巨大的轮子,倒有些像是……
随着膝盖上方的那块白绒毯子掀开,薛应挽看到了越辞完整的身体,他穿着短裤,自半截大腿以下……空空荡荡,再无一物。
他咬着牙关,熟练而有些艰难地用掌心撑着身体,一点点让自己移动到旁侧的轮椅处。
第67章 现实(二)
不得不说, 这副模样实在有点……狼狈。
与游戏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天差地别,此时的越辞阴郁,沉戾, 眼中无一丝生气,将自己半具身体移上轮椅, 推到连着房子的另一个小房间。
薛应挽跟过去,发现他正坐在一处白色的装置下……解手, 又极快偏过头闭了眼睛。
一阵类风卷时的水声轰隆响起,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等, 紧接而来的, 便是一道闷沉的碰撞之声。
转身去看, 竟是越辞想再次移上轮椅时不慎手滑,跌落在地, 脸上摔了一块青紫, 眼睛发红,唇上被咬出血迹。
薛应挽下意识要去扶一把,可动作却如同一道幻影从他身体穿过。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角度,只能看着越辞一点点撑起身子, 额间满是汗水, 用一个有些滑稽的姿势将自己重新带回轮椅。
他的衣摆沾了洗手时洒落地面的水,头发散落在额前,遮挡住一双眼睛。
越辞脱下那件过肘白衫, 移着轮椅, 令自己能够挪到床榻上。
薛应挽曾很多次见过褪下衣物的越辞身体,精健, 有力,肌肉块垒分明, 尤其那一双手臂,能轻而易举搬动与他身体一般重量之物。
可如今这具身体瘦削而疲惫,肩头单薄,腰腹上更是有几道似被利物划过又缝合的伤痕。
他躺在床上,手臂遮挡双眼,片刻,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方形木框,薛应挽凑上前,看到了框中栩栩如生,出神入化的两个人像。
不禁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画技,简直像是将人当时的模样刻印下来留存一般真实。”
纸张上是一位女人抱着孩童,女人约莫三、四十岁,穿着富贵,眉眼清丽脱俗,二人站在一片干净草地之上,她握着孩童肥嘟嘟的手,向画面外打招呼。
孩童纵然稚嫩,薛应挽也能依稀分辨出,这是小时的越辞,这时的越辞尚且有着完整的身体,两条腿踩在草地上,笑容灿烂单纯。
越辞抱着那只巴掌大小的木框,肩头细细颤抖,喉中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抽噎,眼泪从手臂与眼尾交接之处淌出,落在白褥上,泅出一片深色。
薛应挽听到他断续而发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轻唤。
“妈妈……”
薛应挽无处可去,坐在床边,看着越辞就这样睡去了。
他和越辞的相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统共细细算下来,其实也不过数年时间,其中大半更是在已然模糊朦胧,不知真假的前尘。
也从未真正了解过越辞。
在最初的记忆中,越辞其实是个莽撞冲动又不顾后果的人,甚至说得上幼稚。可那时的薛应挽贪恋一点被关爱的错觉,于是轻易被一点小恩小惠迷住了心。
而后死亡,分别,再见。
越辞变得通幽洞微,心思稳沉,不再凭借一腔热意便毫不顾忌,甚至学会了尊重与关心他人。
可无论哪一个他认识的越辞,都与面前身体残缺,抱着一张回忆而显露脆弱的少年有着天壤之差。
他的泪意沾湿,眉心紧皱,似在梦中也未得圆满。
被赶走的阿姨,残缺的腿穿上一条长度过膝的短裤遮挡,分明可以用更方便简单的尿壶,却一定要艰难移到另一处小解……好像越辞总是在不甘心地在坚持着什么,要强撑着证明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恍惚间,又想起那个在朝华宗与长溪间不断奔走,总是给他带来新奇玩意的少年,那时他的眼中满是朝气,沉浸在完成一件件任务的满足感中,奔赴属于他的自由和兴奋。
越辞的生活很平淡,总是对着那个屏幕,打开不同的世界,饿了总有东西送上门,困了就睡觉,日复一日,浑浑噩噩。
屋中的窗帘也总是拉着,分不清白天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