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上(218)
张信和便道:“那就别麻烦了,就住这儿吧,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他说:“虽然我哥应该说话就回来了,可咱们就三个人,够住,大后天还能多个人帮着一起应付接亲!”
林瑾瑜听前半部分还觉得有点暖心,听到“接亲”两个字就暖不起来了,他脸色不由自主地冷了点,猛抽了一大口烟。
张信礼带着一身汗,为了省俩钱没坐车,一直从山下走回家来,推开自己家屋门的时候,就看见他堂弟和谁一起,坐在那儿聊天。
那个背对着他的人穿一身很好看的姜黄色工装羽绒服,指尖升腾起袅袅的烟雾。
张信礼一边把门带上一边道:“来客了?你朋友?怎么不……”
他话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林瑾瑜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脊背发僵……但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没有表露半分。
冬日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透过老旧窗玻璃上岁月的划痕映入室内,林瑾瑜夹着烟回过头去,茶褐色的双眼不闪不避地落入张信礼眼里。
张信礼的目光依然沉默而悠远,林瑾瑜的面庞少了几分学生时代的少年气,却依旧英俊,他们在静默的光影里进行一场漫长而无声的对视。
一如十六岁那年,林瑾瑜耳朵里塞着耳机,心不甘情不愿地迈过那道褐不拉几的门槛,不经意间一个抬头,灵魂和灵魂低语,目光与目光相遇。
第149章 重回凉山(2)
足足过了一分钟,张信礼都没动。
林瑾瑜见他一时没有动作,不知道这反应代表了什么意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乍然相见,你是无措多过尴尬,还是尴尬多过无措……会不会曾经也有那么一秒钟,像我想你那样想过我?
“哟,”他不咸不淡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张信礼还是没说话,张信和叫道:“哥?”
“嗯……”张信礼好似刚刚回神:“你们……”
“我们?”林瑾瑜叼着烟,闲聊一般道:“我们随便聊聊,好歹也算老朋友,这时候我来,没有不合适吧。”
张信和插嘴道:“瑾瑜哥也刚到,哥你没别的事了吧,正好一起准备准备,大后天眼看就是好日子了。”
“行,”张信礼很迟缓地把目光从林瑾瑜身上移开:“东西准备一下,钱我放爸妈房间抽屉里了。”
张信和“哎”一声答应了:“今天已经买了一部分了,我去看看去。”说着回房间里了。
“行,别落了什么。”张信礼说完准备继续一开始本来准备干的事,拿毛巾去院子里洗手,林瑾瑜却主动叫住了他,扬起嘴角,笑道:“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张信礼:“?”
林瑾瑜看他怔住的样子,以为张信礼仍在顾虑些什么,遂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道:“别担心,过去的就过去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你不会以为都过了三四年了,我还喜欢你吧?又不是小孩了。”
尼古丁烟雾从他微启的唇缝间散逸出来,一边耳垂上极简款的纯银耳钉让他看起来颇为桀骜不驯,那是全天下最无所谓、最不在乎的语气,就好像轻轻拂去肩头一瓣微不足道的落花。
“……”张信礼默然片刻,说:“是么。”
“嗯,”林瑾瑜把烟抽到只剩烟屁股,叼着去院里扔……他趁和张信礼擦肩而过的那瞬间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喜帖拍他肩膀上:“喏,应邀前来祝贺,祝百年好合。”
张信礼再次:“?”
他去按那张喜帖时,手也压住林瑾瑜的指尖,但林瑾瑜很快强行抽走了。他从张信礼身边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去了院里,留张信礼一个人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林瑾瑜把烟屁股在水泥台阶上摁灭了,为了不让鸡误食,他熟门熟路地绕去墙角簸箕那儿扔,张信礼跟在他身后走出来,压井水洗了手和脸。
这里海拔在两三千米上下,风吹在脸上刺刺地冷,井在门口不远处,林瑾瑜要想回去室内,就必须从张信礼身边经过。
明明已经三年多不曾见过,可林瑾瑜总觉得他们好像昨天才告别。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目不斜视,径直往屋里走,还没走过去……只见张信礼拿毛巾擦了把脸,好似不经意一般道:“你还会抽烟了?”
林瑾瑜站住了,他和张信礼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转过头来看他,礼貌笑道:“怎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信礼没看他,只接着擦了擦手上的水:“没,就问问。”
林瑾瑜拍了拍他的肩,老友叙旧一般道:“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考上大学了吗?”
实际上张信和刚刚都告诉他考上了,但林瑾瑜这会儿紧张到没什么高级思维能力,全靠本能往外蹦话……幸好他的语言天赋还不错。
张信礼看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说:“……一般。”
一般……一般是哪般?好还是差?开心还是不开心?说具体点会死吗?林瑾瑜心里这么想,嘴上说:“哦,我倒是过得挺好的。”
“……”张信礼道:“嗯。”
林瑾瑜回:“嗯。”
……
两人谁都没话了,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林瑾瑜说:“晚上我睡哪儿啊?”
“就两间房,你看你想……”
他还没说完,林瑾瑜就道:“我睡你爸妈房间不好吧,你们平时怎么睡的?”
“平时我不在家。”
“哦,这样,”林瑾瑜说:“随便啊,要我跟你弟睡吗,也行,只要你不介意我有喜欢男人的前科……不过放心,不会喜欢你的……不可能喜欢你。”
张信礼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把毛巾一捏,团成一团进屋了。
……
这时节天黑得很早,才六七点的光景,外面已经黑咕隆咚。
林瑾瑜是早上六点出的门,直接飞过来再转车的。出门前他特意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这里虽说已经开始普及太阳能热水器,但大部分人家家里热水什么的依然不太方便,这会儿林瑾瑜懒得大费周章,烧了壶热水洗洗就上床了。
他以为假如让张信礼来选,他一定会让自己去和张信和睡……或者单独睡一个屋,张信和他们两兄弟睡一起,但出乎意料的,张信礼没有。
他就好似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也不记得林瑾瑜曾在无人的巷子里大声说爱他一样,到点了,很平常地催促林瑾瑜上床睡觉,明天他们要去赶早集。
一个直男,在知道某个男人曾经喜欢过他之后,还会愿意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吗?
林瑾瑜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慌张,比白天刚见到张信礼时还要慌张,那颗心就像一只小袋鼠,一蹦一蹦不停撞着他的胸腔。
张信礼洗完澡,带着满身热气进来。他晚上睡觉一般不会穿上衣,但今天不知怎么穿了一件,林瑾瑜只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还有一道道熟悉的疤痕,其中有那么一些是为他而留。
灯开着,张信礼背对着林瑾瑜坐在床边擦头发,白炽灯下的肩膀宽阔,与林瑾瑜记忆里的画面有些许不同,那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身坯了。
林瑾瑜自己同样如此。
他也背对着张信礼坐着,却时不时趁他不注意转过半个脸去偷看。林瑾瑜无所事事,又摸了根烟点着,他平时其实根本没这么大烟瘾,这会儿纯属紧张得借助点尼古丁保持镇静。
烟味儿顺着流动的空气飘到张信礼那边,张信礼擦完头发,把毛巾往床脚栏杆上一扔,问:“什么时候这么大瘾了?”
这算大吗?林瑾瑜觉得不大,老烟枪一天一两包的大有人在,他道:“这才哪儿啊,你管那么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