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92)
歹人短暂呆愣的时间里迟尧身体已经被汽油淋透,然后又把汽油泼向四周,周围人侧身躲避。
他用仅干净的手去探陆鸣的脉搏,手刚放上去就被人拉开。
好像、好像没有……?
迟尧不敢确认,眼眶一下子红了彻底,疲惫身体骤然爆发出剧烈挣扎。
“妈的,赶紧来帮忙啊!”按住他的男人怒吼。
山洞乱成一锅粥。
恰逢此时,山洞突然外传来大喇叭扩音器的声音,同时,无数武装特警包围山洞。
“王世杰、刘松地、李双……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都是成了家的人,何必刀尖舔血过活?放下武器尚有一丝生机!”
“……”
-
市医院,手术室外。
陆劲松威严冷峻地杵拐站着,身边围了一群陆家人,无人言语,安静缄默,因此由近及远狂奔的脚步声因此格外清晰。
围着的一圈人纷纷回头看去,陆劲松也微微侧目。
迟尧是扯掉针头闯出来的。
他身上还穿着撕做止血带的破烂衬衫,血水、泥灰、汽油,风干凝固成块,又因跑动而龟裂,像干涸裂口的大地。
狼狈不堪,丑陋无比。
“是陆鸣的手术室吗?”声音沙哑仿佛抽动的风箱。
一位妇人被他的模样吓到,也没顾上长辈先说话的规矩,颤颤巍巍道:“是、是。”
亮着红灯的“手术中”三个大字格外刺眼,迟尧仰头看了会儿,脑海泛起阵阵眩晕。
陆劲松皱眉:“你是迟尧?”
问了两遍,直到陆劲松杵了杵拐杖,迟尧才看过去,缓慢答了句“是”。
他后知后觉想,自己顶着满头血来见了陆鸣父亲。
眩晕骤然加重,迟尧摸了摸闯出来前医生注射了安定剂的手臂针眼,极缓慢地眨眨眼。
好想在这儿等一个结果啊。
陆鸣,活下来吧。
第三次眨眼时,迟尧的眼皮再没能睁开。
安定剂起效,他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一版太血腥了,这版改了很多 :(
第80章 存活率
不知梦中沉浮几时,迟尧终于从光怪陆离的画面中挣扎出来,缓缓睁开眼睛。
漆黑一片。
尚未适应的眼瞳茫然环视,然后渐渐在黑夜中看清了伍子胥惊喜的脸。
“你、你醒了!”伍子胥欣喜若狂,手忙脚乱按了床头铃,叽叽喳喳:“你两天都没醒!真的吓死我了!还好你没出事。”
迟尧被吵吵得脑仁疼,浑身疲惫稍微动一下手指都难,唇瓣翕张却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嗓子干涩疼痛。
护士走进来按亮床头小灯,白了伍子胥一眼,“病人刚醒,你在这儿吵吵闹闹做什么?喂点水啊!”
“哦!”伍子胥一拍脑门,像是才反应过来,捏着棉签蘸水凑过来。
迟尧暗道还真不能指望富家公子懂照顾人,醒都醒了还蘸什么水,避开他的手,自己端过水杯抿了一口。
如同甘泉通筋活络,迟尧恍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陆鸣呢?他怎么样了。”
嗓音沙哑得不像样,把他从新生舒适拉回现实, 说话间尝到口腔里残留着的血腥味,勾起某些不太好的回忆,迟尧蹙眉。
好半晌没得到回应,迟尧混乱宕机的大脑重新运转,意识到不对劲,忙从回忆中抽身,有些僵硬地抬头看向伍子胥。
对视瞬间伍子胥心虚移开视线支吾不言,迟尧微怔,心沉到谷底,慌乱转头又去看护士。
“陆鸣,就是那个跟我一起送进来的男人,他怎么样了?!”
迟尧只想知道一个答案:陆鸣还活着吗……?
他徒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生”和“死”两者间任何一个音节。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害怕。
护士看懂他的嘴型,视线略过伍子胥回到他身上,安抚道:“陆先生活着,很幸运树枝没有伤到内脏,头部的撞击伤也并无大碍,伤情控制较好,不过要观察几天,防止后续发炎感染。”
陆鸣盯着护士的脸,问:“他在几号病房?我能去看看吗?”
“A903,今天时间晚了,我们可以明天去探望。”
太奇怪了。
伍子胥和护士小姐的反应为什么截然不同?
陆鸣到底怎么样了?
挥之不去的疑虑仿佛心口上的针,每一口呼吸都牵扯着发疼。
“我想去看看他,现在。”他等不了。
迟尧立马翻身下床,大脑供血不足让他晃了一下,扶住床头定了定神,迟尧还是执意趿拉着拖鞋往病房外走。
伍子胥拗不过他,叹气后随手扯了件外套跟上来,“有点远。我带你去。”
不在同一个住院部吗?
跨越一栋楼,迟尧望着头顶脚下【IUC】指路的标示,被领到A903门前,恍了恍神。
“每天下午三点半,可以进去探视。”伍子胥语气冷漠残忍,“陆鸣没死,但是快死了,他倒霉,没躲过术后感染。医生亲口说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迟尧被扯到那扇四四方方的玻璃窗前,惨白月光照亮ICU内的一角。
陆鸣罩着呼吸机,身体插满了各种管子、线条,整个人淹没在无声运转的机器中,像一具任人摆布的破败不堪的提线木偶。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眼睛似乎下起了雨,是比那日电闪雷鸣中狂躁暴雨还要汹涌的雨,比他背着陆鸣一步步踩着泥泞逃亡的惊惶担忧更甚的情绪。
迟尧趴在玻璃窗上企图把陆鸣看得更清楚,但只是徒劳。
呼吸面罩几乎把陆鸣的脸遮挡完,无论他怎样变换角度。
伍子胥看不得迟尧掉眼泪,但仅限于从前。
迟尧这些举动更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跳舞,他怒其不幸地抓过迟尧没被割伤的右手臂,大吼:
“你究竟喜欢他哪一点?!喜欢他的疯劲?!你不跟着去招标的话会遭这一次的罪吗?你也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耳根发麻,一直延续到头皮,迟尧视线缓缓从ICU内收回,落到伍子胥脸上,静默良久,突然说:
“本来是该我死的。”
伍子胥皱眉:“你说什么?”
迟尧吸吸鼻子,眼泪掉得更厉害,“陆鸣帮我挡了。那根树枝,那些碎石砸出的伤痕……本应该在我身上才对。”
“你说得对,如果我没跟去招标,如果当时我跑快一点。陆鸣就不用遭这些罪了。”
“他真的会死吗?像爸爸妈妈一样。我好像什么都挽回不了。”
-
第二日,下午三点。
迟尧垂头坐在ICU外走廊的座椅旁,视野中突然出现一根红木拐。
手术室外有着一面之缘的陆劲松被人恭敬扶着在他身边坐下。
彼此沉默,一起等到三点半,穿好防服护服和口罩进ICU探望。
迟尧终于看清了昨晚被呼吸面罩遮挡的陆鸣的脸,喉头酸涩。
陆鸣面颊的擦伤不比他少,炎症引发高烧,脸色通红。
身体上各种机器管子近看愈发可怖,冰冷金属仿佛把陆鸣身上的生气都抽走了似的。
陆劲松看了一眼就出去了,留迟尧一个人站着。
他走进些,沉默着,祈祷着,几近虔诚地用眼神描摹陆鸣的眉眼,直到五分钟探视时间剩下最后十秒。
“给你买的新围裙到了。”
“我没拆,等你来。”
沉默地脱下防护服和口罩,迟尧发现陆劲松还没走,坐在门口敲敲拐杖,让他过去。
迟尧站定,一句“您找我有什么事”还未说出口,就被一拐杖砸到小腿上,剧痛袭来,差点跪倒。
迟尧忍住了,扶着座椅扶手重新站起来。
陆劲松:“陆鸣为了救你受的伤?”
“是。”迟尧挺直脊背答道。
下一秒,红木拐杖又一下砸过来,力道惊人,迟尧闷哼,晃了晃身体然后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