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渡我(43)
等到上了车,连云舟往座椅上一靠,才笑着跟万殊道了声:“谢了。”
他眉眼带笑:“刚才揍人的样子很帅。”
何屿渡看看坐在副驾驶的万殊,又看看坐在身边的连云舟,突然也笑了笑。
连云舟偏头看向他。
“你觉不觉得,今天这副情景,有点似曾相识。”何屿渡说,“就是打架的主角,对换了一下。”
连云舟听他这么一说,想起自己和万殊第一次见面的事儿了。
那天他震怒和连琚光打架,万殊拉住了他。
今天万殊生气跟李裕如动手,是他拉住了万殊。
这么一想,他也笑了起来。
万殊偏头往后看了一眼,正好撞进他笑眼弯弯的双眸。
连云舟的眼角褶皱都弯起了一个肆意又张扬的弧度,像是迎着烈日盛开的一簇木棉花,如火燃烧,招摇又热烈。
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变得剧烈起来。
“不过平时没看出来。”连云舟身子前倾了些,靠近副驾驶座,跟万殊说道,“我还觉得你做事都很成熟稳重,没想到你竟然会在大街上跟人动手。”
大概是平时万殊西装革履、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太过可靠,今天的万殊无论是穿着还是行事,都透着股年轻人的意气,稳重者冲动,理智者失控,这种反差真的很让人……心动。
“他说话太难听了。”万殊不敢看他的眼睛,坐正了身子,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其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一瞬间他为什么会那么愤怒。
“他也就是现在看起来成熟稳重。”何屿渡毫不留情地揭万殊的短,“高中那会儿莽莽撞撞的,老是拿个篮球在教室里对着白墙玩投篮耍帅,跟同学打打闹闹,不是撞到人就是撞歪课桌。”
“你也说了是高中。”万殊摸了摸鼻子,“谁还没个莽撞的青春年少了。”
何屿渡静了一瞬,然后低声道:“明霁就没有。”
他印象里的明霁,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冷静自持的,生气只是皱皱眉头,再难的题在他笔下也不过是几行公式和一串数字,再麻烦的事他也能游刃有余地解决好。
高兴他也只是淡淡地笑笑,他对好多人都那么笑。
明霁的模样生得好,是温润如玉的清俊,笑起来就更好看了,但是那笑不及眼底,让人感觉亲近又疏远。
想到这,何屿渡倏然一愣。
明明是不相干的事,他怎么又想起了明霁……
“那是你不认识小时候的明霁。”万殊说,“十岁的时候他会把明棠按在地上揍,会因为自己最喜欢的乐高航天飞机被明棠弄坏而委屈哭。”
“十二岁的时候他打掉了明棠一颗牙,会心情不好,偷偷回自己万彩栖云的家,惊动得明老爷子都到处找他。”
今晚和明霁通过电话,万殊已经确定明霁喜欢何屿渡了,所以他才跟何屿渡说这些。
万殊说:“明霁也是普通人,他只是从小经历的事情更多,所以他学会了克制和隐忍。他的成熟和冷静,是被经年累月地打磨出来的,这个过程就像是蚌壳用自己最柔软的肉去包裹一颗沙砾,生吞苦难,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何屿渡垂下眼,“他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
万殊张了张嘴,然后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说了。”
连云舟一直在听,他不知道明霁的过往,所以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多问。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何屿渡偏头,看向了窗外。
极速掠过的风景在夜色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何屿渡抬眼,看到了天上一抹暗淡的云,影影绰绰地遮住了一弯月亮,月光暗淡而静谧。
过了一会儿,那抹云被夜风吹散了去,月色如银,月寒山色苍苍。
何屿渡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明霁的信息映入眼帘。
[明霁:有我好看?][明霁:等我回来陪你喝。]是回答他那句“幸会的男模长得又好看,跳得又撩人,说话还好听,我要点十个陪我喝酒”。
何屿渡回想了一下今晚看到的那些男模。
有音乐和灯光,有氛围感,看他们跳舞时是真的觉得好看,但现在回想起来,何屿渡却发现自己连那些人长什么样子都想不太起来了,反倒是明霁的眉眼,在他的脑海中被一笔笔勾勒出来。
眉形劲峭,眼眸深邃,鼻梁挺立……往下的唇瓣,薄厚完美、柔软。
何屿渡喉结滚动了一下。垂眸打字。
[不生气:不和你喝。]不喝酒就已经足以让他动情了。喝了酒。
何屿渡不敢想。
他怔怔地盯着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没想到明霁还没有睡。
下一瞬,他看到了新的回复。
[明霁:到家了吗?]何屿渡没有回复,只是看着手机页面暗下去。
抬眼,再次看向了天上的月亮。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久久地望着月亮的人,明知道这月光会落在好多人的身上,却还是清醒地在月光里沉沦。
今天的月亮是上弦月。
像是某种隐喻,在提醒着他,人生中注定有一轮月亮是不圆满的。
【作者有话说】
“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担尽古今愁。” ——袁枚《绝命词》万殊x连云舟,不要站反啊宝贝们。
又被你们狙到副cp了。
第36章 一座山
何屿渡站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手指抚过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整理好衣领,然后推着行李箱出门。
连云舟正在客厅陪着何秉烛和席玉说话,确切地说是何秉烛和席玉在叮嘱他,在樾山要注意什么什么,事无巨细。
连云舟坐得极乖,双手搭在膝盖上,偶尔应两句。
在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少有长辈这般温声细语地叮嘱关怀他,所以他听得认真极了。
何屿渡从房间里出来,叫了声:“爸,妈,我收拾好了。”
“走吧,送你们去机场。”何秉烛说,“我已经联系好庭芳了,他会叫人到机场来接你们,到了地方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连云舟最近想休息一段时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旅游,何屿渡这两天也正因为明霁而心烦,两人一拍即合。
只是好些地方他们都去过了,又不想往热闹的城市去,所以最后决定去樾山玩一段时间。
同行的,还有申请到了年假的万殊。
下了飞机,从机场出来。
连云舟和何屿渡走得近,他这会儿确信自己在飞机上不是闻错了,而是何屿渡的衣领上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雪松香气,冷冷清清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喷香水了?”连云舟动了动鼻子,“挺好闻的。”
何屿渡抿了抿唇:“随便买的。”
他抬眼,看到了来接他们的人。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件有些发皱的白衬衣,戴着副黑框眼镜,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欢迎何老师”五个字。
彩笔加粗,很稚嫩的字体,旁边还画着好多卡通的小人,路过的人频频被吸引视线。
连云舟也看到了,他顿时不关心香水了,而是撞了撞何屿渡的手臂:“何老师,这排面。”
“那我让他加个牌子,再写个‘欢迎连老板’?”
“可以写个‘欢迎万总’。”连云舟笑着看向万殊,“是不是,万总?”
“什么万总,这里没有万总。”万殊挑着眉笑了笑,“只有万殊。”
说笑间走近,何屿渡朝中年男人问了声好:“你好,是徐校长吗?”
“是我。”徐庭芳看到他们,露出了一个惊喜又热情的笑来,“何老师,可算接到你们了。”
何屿渡不习惯听人这么喊他,他笑了笑道:“就叫我小何,这是我的朋友们。”
“徐校长好,辛苦您大老远亲自来接我们,我叫万殊,叫我小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