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渡我(68)
想来,陶然心里应当是五味杂陈的吧?
明霁笑了笑:“拍得还挺好的。”
就像网友们评论的那样,看起来就有一种宿命感,好像他合该和何屿渡在一起。
才对得起那场滂沱的大雨。
“我都不记得了。”何屿渡问他,“你还记得?”
“记得。”记忆好的优势大概就体现在这里了,过去的事情储存在他的脑海里,平日里倒也不会特意想起,但是看到照片,就像触发了关键词,明霁瞬间就想起了那个晚上。
那天的雨很大,他在教室多做了两道题,耽误了几分钟才下楼,那时候教学楼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离开了,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下望着雨幕皱眉头的何屿渡。
他走过去,问何屿渡要不要一起走。
何屿渡特别酷地拒绝了他。
“不需要。”少年话音刚落,电闪雷鸣,前一秒还满脸不耐烦的人下一瞬就咬了咬后槽牙,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
看起来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明霁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点可爱。
何屿渡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时候你在跟我说什么?”
明霁说:“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何屿渡想了想:“我肯定说不要,或者是多管闲事,要不然就是不用你烂好心。”
明霁闻言,笑了:“嗯,你说不需要。”
何屿渡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何屿渡睁大了眼:“你就走了?”
明霁:“你都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何必自讨没趣。”
何屿渡抿了抿唇:“你就不能多问两句啊,你就不能拉着我一起走么,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等在那里,那么大的雨!”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脾气。
这脾气实在来得没什么道理,话一出口,何屿渡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他好像把话说得太重了……过去的事情,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还翻什么旧账啊。
“我错了。”明霁从善如流,“以后不会了。”
如果当初他知道他和何屿渡会在一起,那天晚上,他一定会拉上何屿渡一起。
何屿渡心头一松,忍不住笑。
明霁是真的惯他,包容着他的小毛病,为他让步。
和明霁在一起,他真的好欢喜。
只是何屿渡想了又想,还是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但他的脾气他自己很清楚,他的身体自己也很了解,那天的后来他大概是淋雨走的,淋了那么大的雨,第二天他必然会发烧。
他发高烧严重的时候就容易忘事,尤其是一些不好的记忆——不记得那晚就很正常了。都过去了。
生命中时常有雨,甚至是漫长的阴雨绵绵的雨季。
而能走出雨季的从来都不是伞,是不惧淋湿、勇敢无畏的自己。
他已经走出来了。……
山中无岁月,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这两天的樾山格外热闹,好多游客慕名而来。
万彩集团项目部的负责人脑子活泛,立刻购买了一批木质仿古移动售卖车、塑料袋还有一些包装瓶,让村民们进货售卖或者是卖些土特产,有几个售卖摊位是卖樾山茶的,有一些是卖零食、饮料的,还有卖一些自己家酿的桑葚酒、做的糟辣椒酱的,好不热闹。
陈深一路走来,跟好多相熟的村民打招呼,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
“老陈你端着这么一锅好菜,这是要去哪儿?”
陈深端着一大盆兔、排骨和鸡混合的干锅,用干净的不锈钢大铁盆装着,走了一段路,双臂都鼓起了肌肉。
“给小何老师送去。”
搭话的妇人见陈知意手里抱着一瓶桑葚酒,于是从货架上拿了几瓶可乐,用袋子装了,递过去:“光是菜和酒哪行啊,来,我们家的可乐你带几瓶去。”
“那就谢谢了,回头我让我爸把钱送来。”
“客气什么,我还能要你的钱。”妇人摆摆手,笑得眼角细纹弯起,“快去吧。”
父女俩往何家的小院去。
来开门的是齐崇。
平日里都是陈父来何家小院送菜,陈深不认识齐崇,见面先扬起笑脸来:“你好,我找下小何老师。”
何屿渡、连云舟和解扬在打牌,听到声音,抬眼看过去,有些意外:“齐崇你帮陈叔接一下东西。”
连云舟放了手里的牌,去接陈知意手里的东西。
齐崇接过一盆热气腾腾的干锅,往屋里端去。
陈深搓了搓手,朝何屿渡笑道:“小何老师,我有件事想请你拿主意,我就这点厨艺还算拿得出手,给您送点吃食,您别嫌弃。”
“那正好晚饭一起吃。”何屿渡说,“有什么事边吃边说。”
厨房里刚煮上了饭,原本他们是打算晚上煮火锅的,齐崇菜都备好了,现在倒是省了他的事。
他把菜收放进冰箱里,然后拿出碗筷来摆放好。
陈深迟疑了片刻,便牵着陈知意跟着何屿渡进到客厅里,他有些局促,等何屿渡坐下,才在旁边落了座。
解扬拿了干净的玻璃杯过来,陈深忙不迭接过,便给何屿渡倒酒,又给连云舟他们倒。
“陈叔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何屿渡接过酒,“有什么事,你说。”
“村子里来了位姓苏的记者,前两天都在茶园拍什么宣传视频,然后昨天他碰巧看到了知意,说知意长得乖巧,合适出镜给茶园宣传视频。”
“他在给茶园拍宣传视频?”何屿渡莫名,苏闲?苏闲蹭热度不应该去菩提寺吗?
这两天的菩提寺是难得的热闹,每天都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打卡的。
“他这两天都在茶园转悠。”陈深偏头看了看知意,“听兰花说,他拍了大家采茶炒茶的视频。”
何屿渡示意他接着说。
“今天他找到我跟我说要请知意出镜,说因为是替樾山茶打广告,公益广告,所以没有钱。但是他说他可以帮我们联系市里的聋哑学校,让知意去上学。”
其实钱不钱的在其次,能帮茶园做宣传是好事,但陈深又觉得担心:“我就是担心,今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事儿,怕对知意不好……您说这事儿我能不能应?”
他也不太懂这些,只能找懂的人拿主意。
何屿渡拿出手机来:“我认识他。你们先吃饭,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何屿渡到院子里,给苏闲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苏闲的声音带着惊讶:“稀奇事儿,你竟然会主动找我。”
“你怎么在拍茶园的宣传视频,怎么,菩提寺这几天热度太高,你准备另辟蹊径换个赛道?”
“跟你说实话你也不见得信……”苏闲微微一哂,“我这一趟是请假出来的,原本就没打算拍菩提寺。菩提寺的热度够高了,我想着拍点别的,帮樾山做宣传。”
“你来做好事?”何屿渡还真不太信。
“也不算。”苏闲直言道,“还你人情。”
他说:“我看你微博最近都在给菩提寺做宣传,再加上你给我的那个账号,是樾山希望小学的学校账号。不知道能不能帮上这里的孩子们,但总归我也尽心尽力去做了。”
何屿渡闻言,神色有些复杂:“那你为什么选中小知意,樾山的孩子那么多,你要拍穷的苦的,要赚同情心,多的是草根出身需要帮助的孩子。”
“她漂亮、干净。”苏闲笑了一下,“像一朵经冬不凋的忍冬花。她能让我的宣传片更完美。”
苏闲又慢慢地道:“赚同情心有什么意思,同情心的泛滥不过一时。国人爱看的向来都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爱看贫瘠的土地里开出最坚韧最漂亮的花;爱看不屈的脊梁,蓬勃向上的精神。”
所以他选中了陈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