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侧写(44)
“笙笙,我求你,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孟衍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哀求,平时那个无坚不摧的他,这时候显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
那个人对庄笙下手,一半是因为当年旧事,另一半原因,则是为了侧面击倒他。因为对他本人无可奈何,直接夺取性命又不是那人一贯风格,所以迂回从庄笙身上下手。
——因为那人知道,如果庄笙被毁掉了,那么现在的这个孟衍,也将永远不复存在。
就样魔鬼般的手段,一如当年。
怀里的人还在不停呓语,声音因为喊太久加上脱水而变得极为嘶哑,几乎称得上难听。但孟衍听在耳里,却痛在心头。
亲眼目睹父亲惨烈的小庄笙,尚且懵懂之时,却将爸爸的话记在了骨子里。勇敢,坚强,不惧怕,几乎成他执念。
刚被带回去的小庄笙,住在孟宅的第一个月,每个晚上都会在梦里喊着这几句话。以至于到后来,连孟衍都分辨不清,他的小笙笙是真的疗好了伤变勇敢坚强,还是因为他一直对自己说那几句话,于是把自己活成了那个样子。
“……不怕,不能害怕,要保护、保护衍哥哥……”
孟衍的身体突然僵住,他以为自己听错,将耳朵贴在庄笙嘴边,然后听怀里的人轻喘着,清晰无比地说了一句。
“笙笙、很勇敢,可以保护、衍哥哥……”
“……”
手臂蓦然收紧,男人把头埋进昏睡之人的脖颈中,紧紧抱住这具仿佛从水里捞出的躯体——轻微的颤意,不知是出于自身,还是因为抱着一个颤抖的人在怀。
孟衍没想到,他以为庄笙口里要保护的人,是多年前小庄笙从恶梦惊醒时喊的那个名字——却不想,竟然是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庄笙努力表现出来的勇敢,是为了,他?
正当孟衍沉浸在自厌自憎自责等等负面情绪中时,忽然,怀里的人剧烈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流了满脸。
像濒死的小兽发出绝望的呜咽声,庄笙脖子拉长,仿佛喘气喘不过来,手死死抓住孟衍的胸前的衣服。
“我不怕,我不怕——”一声一声,犹如泣血,而他的嘴唇也真的被咬出血来。他四肢乱蹬,脸上表情,痛苦中夹着一丝狠厉,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咳血的喉咙里冲出。
“我不怕,不怕——”
孟衍按住他乱动的双手,再也按捺不住,低头吻上了他冰凉的唇。
“笙笙,不怕,不怕,我在这里,衍哥哥就在这里。”
那样的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更像撕咬。但他也只是咬了两下便舍不得,而是将舌头伸进庄笙嘴里,阻止他再咬破自己嘴唇。
嘴里多了条舌头,庄笙反而不咬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他整个人顿时安静了许多。
孟衍见这样有效,不由吻得更深。
慢慢地,温柔的吻从嘴边移开,落到额头,眉心,眼睛,鼻子,脸颊——孟衍将庄笙的脸细细吻了一遍,吻干净上面的湿汗和泪水,再接着往下,从下巴移到脖颈和锁骨。
这个吻不带丝毫情欲,而仿佛是一头成年野兽舔舐一头受伤的幼兽,动作间充满珍视和疼惜。
孟衍将庄笙脖子处的湿汗舔干净,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庄笙睁开了的眼睛。
“笙笙,你醒了?”孟衍惊喜地喊出声,怀着感恩的心情把人轻轻扰贴在自己胸口。看着那双被泪水洗涮过而显得格外清澈明净的眼睛,孟衍心头一软,忍不住低下头去又吻了吻青年柔软的嘴唇,面上露出欢喜的笑意。
刚睁开眼的庄笙显然还没有完全回神,眼神还是呆呆的,显得茫然而无辜。
庄笙的记忆,还停留在少年模样的孟衍把他从满是鲜血的怀抱里拖出,按在自己怀里抱住。而当他睁开眼,看到忽然长大了的孟衍时,产生了一种错乱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是何夕。
“笙笙,我经不起你这样几次吓的。既然你的安全由我负责,再有这种情况,我就真的把你锁起来。”孟衍在庄笙唇边吻了吻,贴在他耳朵边,压低了嗓音说道。
庄笙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连自己被孟衍亲吻这件事都没能察觉。他呆了好一会儿,神色里的错乱悲痛一点点淡去,眼神重新变清明起来。庄笙忽然想到什么,身子一挺想要坐起来,可惜被孟衍压制住半点没能动弹一下。
他抓住孟衍衣袖,急声道:
“快,快让史柯安排人,我在那个人身上放了追踪器,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
“好了,笙笙,史柯已经带人去追了,就算他追不到,还有一群国际刑警呢,你别再管子。”孟衍按着庄笙在病床上躺下,给他掖了掖了被子,见庄笙似乎还想要坐起来,遂霸道地压住他肩膀两侧被子,让庄笙动弹不得。
“别动,乖乖的,要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不知是因为孟衍哄小孩的口吻,还是两人此时的动作,庄笙的脸一点点红起来,他不敢看孟衍的眼睛,偏开头小声说道:“我、我想上厕所。”
这句话说完,庄笙的脸更红了。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让庄笙羞窘的几乎想整个人躲进被子——身体突然一轻,上半身被抱了起来。
“那笙笙,要不要我抱你去?”男人健臂箍着他,故意凑得很近,喷出的气息打在庄笙脸上,让本就很红的脸蛋瞬间暴红。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去。”
庄笙几乎是落荒而逃,跑进卫生间把门关上,想了想似乎不放心,又把门给反锁了。庄笙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自己红红的脸蛋,心里激荡的情绪一时半会平静不下来。
在反应过来醒时孟衍对他做了什么后,庄笙便一直处于一种自己还没从幻觉中醒来的感觉。
他悄然抚上自己的嘴唇,抿着嘴唇似乎想笑,眼里却忽然涌现泪光。
“衍哥哥——”
在卫生间的门被关上那一瞬间,孟衍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转变成一种冰冷的凝定。他将手机上好几个未接电话回拨出去,声音冷沉的仿佛积年落入山巅的雪,清寒,孤冷,而又绝然傲视。
“大姐,笙笙没事了。”
“不,不是孟家欠他,是我欠他。我欠他的,会用一辈子来偿还。”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我最想做的事,纠正八年前那个错误。”
“是的,我一直爱他。”
“庄叔叔的恩情,今生无以为报,如果他真要恨我,那就恨吧。”
无论电话那头语气如何激烈,措辞如何严厉,孟衍始终淡然如水,他表情分毫不变,缓缓吐出一句:
“你觉得,我还会害怕下地狱吗?”
听到开门声,孟衍挂掉电话,若无其事转过身,面对卫生间门口那个看着有些踟蹰胆怯的青年,露出极其温柔的笑容。
——
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从树林里跑出来,看起来狼狈极了,不仅衣服被刮破,头发乱七八糟,连鞋都只剩一只。
他回头往林子看了看,如影随形的追踪者似乎还没跟上。
出道至今,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样,丧家之犬一样被撵着往林子里跑。而这,都是拜一个被他当猎物随意玩弄的年轻人所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外套下摆,实在想不通,那种情况下,那个年轻人是怎么把一枚纽扣式的追踪器放他身上的。
药物是真实注射的,身体的反应也做不了假,那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身体与神智双双被药物所控的情况下,还坚持往他身上扔追踪器?
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勾起唇角扬起一个偷偷做了坏事得逞的笑。
还好,不算输得太难看,他也给他们留下了点小小回礼。
各位,再见吧。
右手往额角一碰,做了个敬礼姿势,他转身回头,飘然离去。
我不在意你是否堕落,我只在意你是否崛起。
——亚伯拉罕.林肯
第四卷 狼人杀
第51章 闹剧
孩子害怕黑暗, 情有可原,真正可悲的是,成人害怕光明。
——柏拉图
“据知情人士透露,素有‘警界神探’之称的前特别行为分析组组长孟衍,隐退原因并非如外界传闻那样是心理出现问题,需要疗养。而是在他最后一起案件中出现渎职行为,不得不引咎辞职。”
“孟衍的背景也非常值得令人深思, 据闻其为某大财团继承人,身价无以估量。那么,拥有巨额财富的他, 为什么会放弃家族产业,而投入到又苦又累还时常担负生命危险的警界呢?本报尝试联系孟氏财团,至今未有回应。”
铺天盖地的信息形成一种轰炸,将“孟衍”这个名字推到了风口浪尖。
各大报纸和网络媒体争相报道, 昔日警界神探竟与犯罪分子同流合污,所谓“破案如神”原来全是暗箱操作?
顶级豪门空虚生活背后新的消遣方式, 警察与罪犯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多年“神探”人设的建立,原来竟是有这样的内幕?
一个个耸人听闻的标题,简直堪比年度大戏。原本英雄式的人物,如今人们提起, 更多的是他的身份背景。那些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案件,现在人们提起的兴趣更浓,但嘴里说的话却成了:
“嗯果然不愧是有钱人,请的编剧就是好莱坞编剧也不及, 不仅脑洞大开,还逻辑严明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不看到结果欲罢不能。”
“我就说嘛,一个人怎么可能神到那种程度,想来其中是有几分真实的,再一包装就到神化地步了。”
有记者去孟氏财团的总部大楼蹲点,想要突击采访孟氏现任董事长孟烟女士,或者存着希望看能不能碰到舆论中心的当事人孟衍——可惜这些人往往还没靠近大门,便被穿着制服的保安礼貌地请开。
一名女记者想要赖着不走,还用自己身体往保安身上靠,打算人家一动手就喊非礼。结果人一米九的帅小伙还真没对她硬来,妥协地双手背在身后,退了两步。不等女记者得意,帅小伙身后走出位一米八的帅妞,大波浪长发,胸前巨无霸不挺都比女记者大。
帅妞也没动粗,只伸出纤纤玉指勾了下女记者的下巴,媚眼如丝地说了句:
“粉擦太多,质量也不好,看,都掉粉了。”
女记者捂着下巴,一脸受辱模样,话筒掉了也不捡就那样跑走了。
记者走了,又有一些穿着各异的人来到大楼前,他们的神态比那些记者要激动得多。
“交出孟衍,严惩刽子手!”
“把孟衍交出来,如果不是他,我儿子就不会死,他算什么人民警察。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爱怎么玩都可以,但也不能拿别人的命不当回事,把人命当儿戏啊。”
“今天一定要讨回个公道,有钱又怎么了?有钱就可以草菅人命吗?!有钱就可以一手遮天吗?!有钱就可以逃脱法律制裁吗?!”
除了骂的还有哭的,并不是装模作样的嚎哭,而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哭到站不起来而要旁人扶着才能走路。
孟氏的总部本就在繁华区,这么一闹附近的行人已经聚集很多,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孟氏财团对普通人来说,是庞然大物,孟氏继承人更是远在天边的人物,现在突然与“杀人犯”“刽子手”等字眼联系在一起,那是相当触动广大人民群众敏感的神经了。
他们在这里又哭又闹,围观群众虽然越聚越多,传出窃窃私语声,却没有人将孟氏的名字挂在嘴边大声讨论——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敬畏从而害怕祸从口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年来孟氏的口碑也非常不错。从集团到管理者,并没有什么明显让人诟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