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106)

“几点了？”很久没睡这么久了，吴世豪觉得有些头晕，他眯起眼，一脸怔忡地坐在床上，头也没抬地问了声。
“七点三十了，快点起来吧。”早已换上了一身制式制服的杨锦辉正对着墙上的穿衣镜认真地打着领带，大概是很久都没有穿过这样的正装了，杨锦辉迟迟没能把领带打好。
九点钟才正式开始的表彰大会，七点半就把自己弄醒了，杨锦辉这家伙真是自己不睡，也不许别人睡吗？！
“这么早过去人都还没到齐，慌个什么劲呢……”吴世豪抱怨着又打了个哈欠，他终于抬起了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就看到了换上了笔挺制式制服的杨锦辉。
对方手忙脚乱地打着领带的样子，可真有点可爱。
“怎么，你不会打领带吗？”吴世豪掀开被子，穿着条内裤就朝杨锦辉走了过去，看见这么英俊帅气的杨锦辉，他一下就有精神了。
杨锦辉被吴世豪说得耳根一红，镜子里那张脸却仍是严肃地绷着。
“哼，你们刑警不是向来把我们特警看成粗人吗？打不好领带有什么好稀奇的。”
“哈哈哈哈。”吴世豪一大早就被杨锦辉的话逗乐了，他走到对方面前，忽然就伸手从对方手中把那根银灰色的警用领带抢了过去，“我来帮你吧，‘粗人’。”
吴世豪笑眯眯的眼里显然是藏了别样的深意，杨锦辉对这家伙的阴阳怪气也是早有见识，他忍不住反感地皱了皱眉，可是想到一会儿与会的有不少警界要员，自己还是得好好收拾下才行。
“快点。”杨锦辉微微仰了仰头，他这个举动已经告诉了吴世豪，自己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吴世豪做这种事果然要比杨锦辉来得熟练，他三下五除二地就替对方打了一个完美的领结，然后又仔细地将领带捋直后才放开。
杨锦辉看了眼镜子里仪容整肃的自己，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
忽然，镜子里出现了吴世豪那张有些沧桑的脸，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杨锦辉的旁边，矮对方那么一截，又老对方那么一截。
带着一丝羡慕，吴世豪的嗓音有些沙哑：“辉子，你穿这套警服的样子真帅。”
好像是习惯了被吴世豪这么奉承，杨锦辉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垂眼就看到吴世豪浑身上下就穿了条内裤，顿时轻轻地叹了声。
“吴局长，能请你先把衣服穿好了，再和我说话吗？”吴世豪低头看了眼自己内裤里那根一大早就不太安分的小东西，他毫不介意地挑了挑眉，在杨锦辉耳边轻声说道：“你不会害羞了吧？”
“啧，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只是怕吴局长你一把老骨头穿这么少会感冒而已。”杨锦辉扣上外套的扣子，转身就甩开了吴世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朝一旁走了去。

吴世豪和杨锦辉换好了衣服，这才一起下了楼，两人穿着警服出现在了酒店的大厅里，那股气势一下竟是震慑到了不少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情况的人还以为这酒店里有什么人犯了案子，顿时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二位警官，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就最不爱穿警服了，惹眼。”吴世豪不太自在地拉了下自己的领带，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句。
“先去吃点早饭吧，免得一会儿你那老胃病又犯了。”昨晚办入住手续的时候，杨锦辉别的没记住，就记住前台小姐告知酒店供应免费早餐这回事了，他看到不少客人都朝一个方向去了，估摸那边就是餐厅。看见杨锦辉拔腿就走，吴世豪赶紧拉了他一把，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喏，去那边。我是这里的VIP会员。”
说着话，吴世豪已经摸出了一张会员卡在杨锦辉面前晃了晃。
一向不喜欢特权享受的杨锦辉在坐进了VIP客人专属的安静小包间之后，这才觉得VIP身份有时候或许也不是那么讨厌。普通餐厅那边是自助早餐，而VIP餐厅里却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点菜，虽说菜单上的选择也不算很多就是了。
“嗯……就先来一笼蒸饺、两个卤蛋、两碗五谷粥吧。”杨锦辉仔细看了看菜单，随便选了点吃的，毕竟他们还赶着去开会呢。
“对了，再来一份泡菜。”他刚要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又冲吴世豪问了句，“你还要吃点什么吗？”
“这些就够了，不够再点。”一想到待会儿开会得坐上好几个小时，吴世豪就赶紧掏了根烟点上过把瘾，他轻轻喷出一口烟，无所谓地笑了笑。
看见吴世豪又在抽烟，杨锦辉顿时面露不快，他等服务员出去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穿着这身警服，你还是稍微注意点形象吧。”
“我形象怎么了？我年轻时可也是公安局一枝花好吗？！”吴世豪不屑地斜睨了杨锦辉一眼，他就没懂对方怎么这么爱说教。
“你瞧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像是堂堂一局之长？再说了，你胃病都这么严重了，还这么不节制地抽烟，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啧，关心我就直说呗，绕什么圈子？呵，好，好，好，我不抽行了吧，省得你这么个大老爷们儿为个男人操心。”吴世豪顺手把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他看着杨锦辉那张又恢复了严肃的面容，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总这么严肃好不好，今天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什么鬼大喜的日子！”杨锦辉对吴世豪的措辞感到一阵无语。
“做警察能活着立功拿奖还不算大喜啊，难不成要追授英烈称号才算？”吴世豪眼里写满了戏谑的笑意。他这话说得刻薄，不过想想也对，警察这行现在可是高风险职业，说不定哪天身边的同事就因公牺牲了。
杨锦辉想起了秦森，那个胖胖的，总是满面微笑的指导员，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经历了凶险之后还能活着，就真的是一件喜事了吧。
“那就希望我们永远也不会被追授英烈称号。”
“瞧你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吴世豪察觉到杨锦辉情绪的变化，他大概知道对方的骨子里其实还是很感性的，当即便笑着岔开了话题，“对了，前几天市里开会，提到了特警支队吴永伦退二线的申请，估计谭刚那事把他打击得也不轻，毕竟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李副市长有意把你提拔到支队去任副职呢。”
“光是一个突击队的事情都忙得我晕头转向了，只怕短时间内难以胜任支队的领导工作。”
要是换了别人听到这种升迁的小道消息只怕早乐上了，可杨锦辉却把干好自己分内的工作看得比升职更重要。
“李副市长也刚调来没两年，呵，他这么想栽培你，你小子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多少人想往高处走，还没这个机会呢。”想到自己黯淡的仕途，吴世豪只能报以一声自嘲的冷笑，别人都以为他背后有赵广龙这个大后台，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个后台就像五指山那么沉重，压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吃完早饭，两人很快离开了酒店，他们赶到会议中心的时候，有不少与会者都已经入座了。
前两排是相关部门领导的位置，名牌就放在桌上，吴世豪瞥了眼名牌上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赵卫国的名字，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杨锦辉很快在后边儿找到他们的位置，他赶紧冲吴世豪招了下手：“吴局，这边。”
吴世豪顺着过道往自己的位置走去的时候，两边不少警察都和他打起了招呼，毕竟他在刑警队干了这么些年，也没少和周边省份城市的警察合作。
就连他坐下之后，旁边也是熟人，很快就和他攀谈了起来。
“哟，老吴！你啥时候到啊？”说话的人是隔壁长临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领导黄胜，他们这次破了一起贩毒大案，荣获集体二等功。
吴世豪正想坐下和杨锦辉叨叨呢，冷不防又遇着个熟人，也只好笑着寒暄了几句。
“昨天下午来的。到这儿都挺晚了，我倒是不知道老哥你也会过来。”
“哈哈哈，集体二等功而已！哪里比得你的个人一等功！”
内部文件上已经把这次要表彰的人员和奖项都列出来了，这次表彰大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鼓励下大家的士气，也表示上级政府对公安部门的关怀。
黄胜话是冲着吴世豪说，目光却瞥到了杨锦辉的身上。
“对了，你旁边这位就是这次和你一起逮住谭刚的那什么杨……”
“辉子，我来介绍下，这位是长临市申陆区的黄局长。老哥，这是咱们龙海市夜枭突击队的杨锦辉队长。”吴世豪顺势一把揽住了杨锦辉的肩，做出副亲昵的样子来。
“哦哦哦！对，杨锦辉队长！你们这次的英勇事迹可是全国皆知啊！得亏你们舍身忘死地把谭刚那小子给逮住了，不然还得闹出多少条人命啊！”黄胜边说边伸过手和杨锦辉紧紧握了握，他看着这个年轻人，眼底充满了佩服之情。
杨锦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一笑，谦逊地说道：“黄局长您过誉了。这是我们当警察的应该做的。”
“哈哈哈，年轻人觉悟很高啊！”黄胜开心地大笑了起来，随即又对吴世豪说道，“不过老吴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拼，我也是佩服啊。”
听黄胜这么恭维自己，吴世豪的脸上不知为什么露出了一抹苦涩，他皱着眉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唉，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穿都穿上这身警服了，不拼也不行呐。” 主席台上高悬着金色的警徽，吴世豪的目光仿佛一下它吸引了过去，就这么带着一丝愁绪，久久凝望着那枚神圣而庄严的警徽。

没多久，姗姗来迟的领导们开始陆续入场了，大厅里热烈欢迎的掌声和电视剧里一模一样，杨锦辉眉间稍稍一舒，转头看了眼吴世豪，却发现这时候对方，脸上竟是一副阴沉的表情，明明这家伙吃早饭的时候还开玩笑说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但是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欢喜？
“你这表情像是被人欠钱了似的。”杨锦辉微微别过头在吴世豪耳边轻声说了句。
吴世豪大概是没想到杨锦辉会在这时候观察自己，他一下子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了，要知道杨锦辉可一直挺烦自己的。
“啧，你小子观察入微啊。”吴世豪看着这次大会真正的主角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赵卫国笑呵呵转过身向大家挥起了手，唇角也牵起了一抹冷笑，“不过是看到个狗杂碎而已。”
满场不是警察同仁就是相关部门的领导同事，杨锦辉实在不明白这里边到底又有谁得罪了吴世豪，不过对方这臭脾气可真是让人不爽。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怪不得那么招人恨呢！”
吴世豪不以为然地嘿嘿一笑，眼里那股沉沉的阴气总算散去了一些。
“爱恨一念之间嘛，是吧，辉子？”
杨锦辉听出吴世豪的弦外之音，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惯例的领导讲话阶段，大小领导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发言，就好像他们才是这次表彰大会的主角一样。
吴世豪昨晚没睡太舒坦，现在困意开始涌上来了，他听着那些不知听过多少遍的类似发言，干脆把警帽的帽檐往下一拉，闭上眼偷偷打起盹来。
杨锦辉倒是一脸认真地在听领导讲话，不过他脑子里想的却还是单位上那些人和事，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和吴世豪都将获得个人一等功，这也是他从警以来第三次荣获个人一等功。比起之前两次是与凶残的毒贩和劫匪做较量，这一次的“同室操戈”，却是让他痛心不已。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秦森，也想起了谭刚，直到脑海里浮现出突击队那一张张青涩而坚定的面庞时，这才稍微感到了些许欣慰。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警察队伍里都有败类，却也总有前赴后继的英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