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122)

吴世豪的脑子在一瞬间就炸了，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李市长，杨锦辉他不是您亲自从平青要来的人才吗？就算顾及您的面子也不好把他搞进去吧？到时候我怕会有闲言闲语。”
李强轻蔑地看了眼情绪激动的吴世豪，笑道：“我的面子重要，还是赵书记的声誉重要？他的确是个人才，不过用不上的人才，我不需要。专案组我会派几个人帮你，一个月之后，我希望你们已经搜集好杨锦辉涉嫌串通勾结黑社会，以非法上访示威的形式敲诈勒索政府机关的证据，这样一来，两全其美，既解决了这个刺头，也解决了刘家那些烦人的苍蝇。”
“李市长，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太冒险了……杨锦辉那小子身上可能真挖不出什么东西来，全凭捏造定罪，万一被翻了案倒查，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吴世豪的掌心满是汗水，从警这么多年，遇见过那么多大风大雨也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什么叫全凭捏造？物证人证俱在，哪里来的捏造？！你做了这么多年刑警，怎么去安排物证收集口供还不知道吗？！还有，谭刚那件事，要不是你事先透了口风也不会闹这么大！这件事我念在赵广龙的面上没追究你，你可别不知好歹。这次杨锦辉的事情，你务必要处理妥善了，我不希望再引起什么风言风语！”李强没想到吴世豪居然会想着维护杨锦辉，他恼怒地站起来，背转了身。
吴世豪垂下眼，他的手一直抖个不停，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好远的地方传过来，缥缈而虚幻。
“明白了，我会办好的。”
“对了，我不希望这件事像谭刚那样闹出那么大动静，不要打草惊蛇，最好采取秘密抓捕的形式，也免得他会喊冤扰乱视听。”
“您请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李强不屑地转头看了一眼吴世豪落寞的背影，在龙海，还没有人有资格和他讨价还价。

这是杨锦辉停职的第五天，督察队并没有对他进行什么审查和询问，只是放任他待在家里。这期间特警突击队不少队员都说要来看望他，却被他一口拒绝，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同事担心和分心，更不愿意被有心人编造一些闲言闲语损害到警队的正面形象。
这几天停职检查的休息时间比杨锦辉工作以来所有的假期都要长，也算是让他变相享受了一下普通人的家庭生活。
“婷婷回来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正在切菜的杨锦辉头也不抬就笑了起来，自从当初自己煮的粥被吴世豪嘲讽之后，他就开始利用有限的空闲时间锻炼自己的烹饪能力。虽然具体操作的时间不多，可杨锦辉学习能力强啊，现在他的烹饪技术已经可以在家里独当一面了。
“哥。”杨婷婷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哥。”吴志强也跟着叫了一声。
杨锦辉转过头，在看到吴志强之后顿时皱紧了眉：“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在我停职期间任何队员不能来我家探望吗？”
吴志强委屈巴巴地贴在杨婷婷身后：“您看，我都没叫您队长。我，我都管您叫哥了。我这次来也不是作为特警队的队员，而是作为您未来的那啥……妹夫。”
杨锦辉一听，一个没注意就把手里的菜刀指向了吴志强：“你小子少给我花言巧语啊，赶紧滚回去。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向占咱们家婷婷便宜！”
杨婷婷哪里舍得她背后这只可爱的大狗熊被亲哥这么吓唬：“哥，你别这么凶嘛，小强他也是好心。爸，你也说说哥啊，瞧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
妹妹一撒娇，杨锦辉这个做哥哥的就毫无办法，他无奈放下菜刀，在围腰布上擦了擦手。
“婷婷，停职反省是很严重的处分，我不能私下和其他同事见面，这是规矩。”
“队长，我不和您谈工作上的事还不行吗。我就来看看婷婷，顺便代表兄弟们看看您。”吴志强就没见过比杨锦辉还坚持原则的人，他这几天想着堵自己老哥吴世豪问问杨锦辉被停职的事，可每晚都扑空，也不知他哥到底忙啥去了，现在队里不少人都传杨锦辉是和吴世豪以及王思诚两位局长吵了架才落到停职的下场，要不是他吴志强平时为人低调待人热忱，怕是早就被孤立了。
“哥，你看这都饭点了，就留小强吃了饭再让他走吧。”
“哟，小强来了？正好赶上饭点，一起，一起。”说话间，杨父已经拎了袋卤菜回来，他琢磨着杨锦辉这几天在家停职心里肯定憋屈，可是他又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想办法弄点好吃的犒劳下对方了。杨锦辉小时候他们家里条件差，看到卤菜俩孩子两眼都会发光，所以听到楼下流动卤菜摊的叫卖声，他干脆下楼买了些回来。
“伯父好。”看到未来岳父，吴志强的心里也总算踏实了，他嘿嘿笑了一声，笃定杨锦辉这是不会再赶自己走了。
“爸，还差一个芹菜牛肉就可以吃饭了。都这么多个菜了，还买什么卤菜？”杨锦辉面对父亲也是无奈，不管自己多大了，对方总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当了这么多年兵和警察，他对食物早就没什么执念了，能吃饱就行。
“这不正好，小强过来多个菜一起吃嘛。”杨父挺喜欢吴志强这小子，他一边让杨婷婷带对方去客厅坐坐，一边钻进厨房找了个盘子把卤菜盛上。

“哇，真好吃，队长没想到您厨艺这么好！”吴志强夸张地夹了一筷子菜塞到了嘴里。
“少来这套，好好吃饭。”杨锦辉没心情搭理这小子，他低头扒拉着米饭，心里却有些忐忑。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寄到检察院的检举信，也不知道检察院的人收到没有，又有没有确认自己提交的证据。他并不是故意想要牵扯王思诚和吴世豪，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总得说清楚，这些细节问题不容忽视。
“小强，多吃点。不嫌弃的话，我们家随时都欢迎你来玩。”杨父热情地给吴志强布了菜，又给杨锦辉夹了块卤鸡腿放在碗里，“锦辉，你也别怪小强来看你。这是人之常情，懂吗？人家关心你，才会来看你。你小子有时候就是太不会处世，满脑子教条主义，爸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啊。”
“爸，我知道他们的好意。可是单位有规定的，我自己都是领导，怎么能带头不守规矩。”杨锦辉解释道。
“哎哎哎，我这是家里，可不是你单位，不要把你的官僚主义作风拿到家里来。”杨父可不买杨锦辉的账。
“行行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面对父亲也是无奈，家里爸爸也好，妹妹也罢，都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就冲着尊老爱幼这四个字，他也只能忍让。
吴志强到底还是知趣的，他没敢问杨锦辉丝毫关于停职的内幕，看见对方精神还算好，他就已经知足了。不过就像吴志强说的，他来杨家，一是为了看望杨锦辉，二却是继续自己和杨婷婷的恋爱事业。蹭完饭，他主动承包下了洗碗的工作，又和杨家人坐着看了会儿新闻之后，就和杨婷婷去了卧室里不知捣鼓啥了。
杨锦辉见状就想把吴志强直接扔下楼，可杨父却劝他：“锦辉，所以说老爸真劝你早点找个媳妇儿，你瞧瞧你这棒槌模样，别人谈个恋爱瞧把你急的！回头你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这种事情很正常了！”
“当我们爷俩的面就把我妹妹给拐进卧室了，还关门？！我能不担心吗！”杨锦辉冷冷盯着杨婷婷卧房关上的门，他总不能当着父亲的面说出自己担心吴志强沾染了他哥吴世豪那老流氓的性子，会对婷婷对手动脚。
“你啊，要是能学到小强一半，也不至于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杨父叹息着摇了摇头，他想了下，要是自己是女的，怕是也不会选杨锦辉这样的男人，都什么年代了，还没自己一个老头子思想开放，再这么下去他就得代替自己成为老古董了。

八点多的时候，吴志强终于依依不舍地从杨婷婷的卧房里走了出来，临走前还借走了对方一本小说。杨锦辉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目送着吴志强屁颠屁颠离开之后，赶紧关上了门。
“婷婷，你还是……”杨锦辉看着坐在沙发上不知为什么偷偷发笑的妹妹，本想说这丫头两句，却又觉得对方或许不愿意听。
“哥，我先洗澡了。”杨婷婷一看她哥这个架势，就知道对方想对自己展开思想政治教育，她吐了下舌头，急忙使出一招水遁。
妹妹也长大了呢。看着杨婷婷性感曼妙的背影杨锦辉不由一阵唏嘘，他当年放弃升学当兵，攒的钱都寄回了家，就是为了帮父亲一起把妹妹抚养成人，可如今看到对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他又有些舍不得了。杨锦辉最后自嘲地笑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今晚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些许从未有过的缱绻，那是对亲人的爱，也是对生活的爱。
父亲睡了，妹妹也休息了，杨锦辉却仍难入眠，他从那张窄小的钢丝床上坐了起来，出神地望向了窗外那轮暗淡的月。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这么晚了，又这么冷，你跑到我家楼下干吗？”
杨锦辉穿好衣服后悄然下了楼，吴世豪斜靠在他的宝马车上，正沉默地抽着烟。
吴世豪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杨锦辉不明所以，缓步走了过去。
“你弟弟今晚过来了。”杨锦辉觉得自己得找点话说。
吴世豪敷衍着应了一声，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憔悴与忧愁。
“辉子，马刚那份原始笔录和录音在哪儿？”吴世豪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但是他还是想试试，就算杨锦辉会憎恶自己也没有关系，他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所爱的人一步步踏入由自己罗织的陷阱。
杨锦辉没有想到吴世豪会这么问得这么直接，他先是一愣，随后却变得愤怒。
“如果你打算实事求是、排除一切外在干扰办理这个案子，我自然会把东西都给你。但是如果你只是奉命来销毁不利于某些人的证据，那我不会把东西交给你！”杨锦辉斩钉截铁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吴世豪苦笑了一声，他抬起头，苦涩的目光望向了暗淡月色照耀之下身形笔挺的杨锦辉，对方好像任何时候都有一股凛然正气。说实话，他佩服这样的人，可是自己却无法成为这样的人，他已经吃够了苦头，学会了低头。
“杨锦辉，我这是在救你，这是最后的机会！”有些话吴世豪终究不能说破，这是游戏的规矩。
“多谢你的好意。”杨锦辉说完话就转过了身，吴世豪言语中的暗示让他心头一惊，但是在他寄出那封检举信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过这样的结果。是的，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把马刚的话当作胡言乱语。可他答应过刘旭，要还对方一个公道，那他就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还对方一个公道，哪怕他会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个国家的法纪，总要有人去维护；这个社会的公道，总要有人去主持！
“杨锦辉，你给我站住！”吴世豪扔掉了烟头，他大吼了一声，几乎惊醒了小区里一户户人家的美梦。
杨锦辉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眼里不知为何闪烁着些许温柔的笑意。：“吴世豪，还记得之前你和我一起去赟城领奖吗？我那时候就认真想过，你这人或许也不是那么糟糕。你也别劝我了，我做的事，问心无愧。”
这么一句话就把吴世豪的千万句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满目颓丧，愣愣地望着第一次对自己笑得这么温柔的杨锦辉，眼睁睁看着对方转过身，缓步走回了阴暗老旧的楼道。直到杨锦辉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吴世豪才恍然回过神，而他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彻底失控，他喘起粗气，不断在自己的车旁踱步。伴随着一声声充满了恼恨与不甘的怒吼，吴世豪狠狠一脚踢在了赵广龙送给自己的这辆车上。深夜时分，万籁俱静，汽车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夜了这片居民区，很快就有人忍不住探出头来一阵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