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考场MVP(34)
董濛满腹犹疑,捂着手机不肯给:“你先告诉我怎么了。”
元澈无声地叹了口气,望着站在几级楼梯下的董濛,平静地说:“元鸣掉到楼下去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和说“衣服掉到楼下去了”,或者“花盆掉到楼下去了”没什么两样。
董濛只觉头皮一炸,脑子里“嗡”的一声:“你说……什么? ”
*
救护车很快赶到,警报灯的呼号和闪光惊动了一些邻居,不少其他单元的居民还“不辞远道”地裹好外套,从家中奔赴现场围观。
三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要是自己跳下去,命大一点的还有可能救得回来,偏偏元鸣是以仰倒的姿势下去的,后脑勺着地。
医生先上前摸了摸他颈侧,已经感受不到脉搏了。
生命体征全无,原地抢救无效,也就没有必要再转到医院里折腾一回。
围观的好邻居们不肯闲着,从元鸣这个倒霉落地姿势,七嘴八舌地推测出了“不是自杀”的结论——毕竟心甘情愿的仰倒式坠落一般只用于电视剧里的场景。
于是他们自发地报了警。
*
董濛脑子里的阵阵轰鸣过后,后脊蹿上了一股凉气,伴着头皮上还没消散的麻意,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作毛骨悚然。
好半天,她都被自己脑子里那个想法瘆得说不出话。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眼前来来去去,董濛的眼神空洞而木然,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悄悄推了一把元澈,低声道:“去,别在这待着,先去你姥爷家。”
元澈站在原地不动,脸上浮起一个自嘲似的微笑,低头问董濛:“你怕什么? ”
董濛惊怒交加地瞪了他一眼,说不出她在怕什么,况且也来不及说了——民警已经抵达现场,开始取证调查。
……
从派出所出来已是凌晨。两人暂时不能回到原来的住处,就近找了家宾馆。
母子二人一路无话,直到进入房间关好门,董濛才声音发抖地问:“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 ”
元澈面有倦色:“什么是不是我? ”
董濛的嗓音颤得越发厉害:“他喝着酒,为什么要去开阳台的门……为什么会那样掉下去,还有……你为什么突然从城西跑回来? ”
元澈疲惫地揉了两下眉心,而后叹息般地吐出一口气:“我的确想那么干了,算不算? ”
董濛睁大眼睛:“你……”
“他不是我推的。”元澈打断她,别过脸去,嗓音里满是漠然,“我凭什么要给他陪葬。”
想那么干,不代表真的那么做了。
同归于尽的事,放在以前他可能真的干得出来。
元鸣走得猝不及防,没有遗书,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遗言。他既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又走得早,财产继承权落到谁的身上,自然不必多说。
所谓“养老送终”的心愿,元鸣也算是实现了一半——还没养老,就先送了终。
第53章
第二天, 元澈难得一见地迟到了。
迟得还有点狠, 是踩着晨读下课的铃声进来的。
昨晚他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按理说今早应该特别困, 然而大脑清醒得让自己都害怕。
***
唐染的晨读课就没好好上过——要么补昨天的作业, 要么一手撑下巴,一手转笔,视线穿过教室门和走廊上的窗口, 望着天边的朝霞发呆。这天他一会儿盯着教室门口, 一会儿低头看看腕表,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在后面暗中观察的任语真终于忍不住了,对唐染说:“染哥,你脖子不累吗?我看你都快变成那个望……望什么石了。”
唐染回头冲他友好地笑了一下, 就在任语真准备得寸进尺地继续调侃时,一支中性笔照着他脑门就招呼过来了。
“……”任学委捂着脑门惺惺坐下, 嘴里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还不让说了…… ”
元澈进门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异常,眼睛上没有挂黑眼圈, 面色也不憔悴,整体干净清爽, 完全不像是在派出所里接受了那么长时间问询的人。
唐染一跃而起, 双手按上元澈的肩头:“我看看,是不是该换电池了?怎么走得越来越不准了……”
元澈一抬胳膊肘,顶开右边那只胳膊:“滚蛋。”
唐染老老实实地把左边的胳膊也收了回来, 笑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迟到,我今天交上去的作业少了一半。”
抱着一沓数学试卷路过的任语真听见,立刻毫不犹豫地“卖”了唐染:“哎呀唐总,我还以为你伸着脖子是盼元哥呢,闹了半天原来是等人家的作业。”
说完晃了晃手里的卷子暗示元澈:“那个,学仙儿,月考卷改错……”
元澈:“……没改。”
“哦对,”唐染赶紧从桌肚里拽出书包,抽了一份试卷出来,“昨天不小心装错了,你月考卷在我这儿……”
“……”元澈昨天从肯德基出来,就没再动过书包,压根儿没发现卷子不在。
任语真单手抱卷子,用下巴顶出圆珠笔头,一边遗憾地:“对不住了哥。“一边在便利贴上唰唰记了名字:元澈。
只有他,没有唐染。
元澈:“? ”
“是这样的,”任语真小心地解释,“染哥他改了几道题,虽然没改完……但也交上了。”
毫无疑问,订正过来的几道题肯定是从元澈的卷子上抄的。
……
学委走后,唐染有些心虚地对元澈说:“这个真不怪我……我昨天回到家,一发现就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后来我又到爷爷那给你送,结果你不在。哦,对了,我帮你把手机带来了。”
元澈听着,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虽然姥爷跟唐染也算比较熟了,但是让他帮忙带手机……
难道第二天自己放学回家拿不行吗?再说,万一自己晚上就跑回去取了呢?
唐染看出他眼里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昨天到得挺晚,爷爷问我家里大人回来了没有,说没有的话就在那儿住下吧。”
“然后我就在你房间住了一宿。你不介意吧? ”
元澈:“……”
……行,还挺自觉,一回生二回熟?
唐染左右看看,谨慎地放低了声音:“你昨天晚上不是说要回家写作业吗,该不会是骗……”
后面的话没说完,上课铃响了。
元澈接过手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匆忙间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好几个未接来电,分别是董濛、唐染、尚啸打来的。
其中尚啸的时间最近,就在几分钟前,震动时长只有一秒,估计是想提醒他看手机。
元澈在桌下点开了尚啸的消息。
[尚啸]:马瑞浩就住你家楼下是不是?
[尚啸]:昨天晚上出啥事了?这逼早晨一来就偷偷和人哔哔哔,我路过听见一耳朵,直接给丫揍了一顿,现在还在教室外面站着呢。
[尚啸]:真没事吧?
元澈轻轻吐出口气,给他回过去:没事。
想想还是补了句实话:昨天晚上,元鸣掉下楼了。
站在走廊上的尚啸回复得飞快:卧槽???!!!
[元澈]:他爱怎么说怎么说,不用搭理。
[尚啸]:那怎么可能!你不知道这逼怎么传你,操!
[尚啸]:那个谁……抢救过来了没有?
[元澈]:死了。
尚啸看着对面言简意赅的回复,好半晌都从震惊中回不过神,手指有点发僵,完全是凭着本能在打字:你们家那个阳台这么多年都没封,本来就不安全,没封能他妈怪谁……怎么也牵扯不到你吧?
老家属院的房子,阳台都是敞开式的,有些住户自己觉得不安全,装修时会做封闭,当然也有部分住户由于各种原因,比如资金不充足,觉得没必要等等,就一直那么晾着。
[元澈]:他自己掉下去的。不过之前我和他动了几下手,稍微有点麻烦,不要紧。
尚啸急得几乎当场上火:真不要紧?你别骗我啊,要让我知道你骗我,现在就去你们班找你。
元澈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骗你是鬼。
他脑子虽然还清醒,但太阳穴一直一跳一跳地疼,打完把手机锁屏扔到书包里,低头捏了捏眉心。
从昨晚到现在,他心里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是后怕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觉得浑身都累。
化学老师讲了讲月考的几道题目,又发了张随堂练习下去,让他们感受一下同一考点的不同变型。他看元澈上课的时候,前半段一直低着头,后半段抬眼看黑板时也是半皱着眉,似乎在强打精神忍耐着什么的样子,于是走到讲台一侧,悄声对正准备写题的元澈说:“实在困的话就别写了,先趴下睡一会儿。”
撞上元澈略带诧异的眼神,任老师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真的,不舒服就歇一会,没事。”
看着元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俯下身子闭上了眼睛,任老师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又回到讲台上去了。
远在二级部罚站的尚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悄悄给唐染发了条消息,问他了不了解昨晚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尚啸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唐染和元澈走得特别近,在某些方面的密切程度甚至已经有赶超他这个发小的趋势。
QQ是之前去米线店吃饭时加的,两个人一直也没在线说过话。
唐染正纳闷元澈昨晚走后到底干什么去了,正好有人主动找上门,便抓住机会和那边交换了一下情报——其实尚啸如果知道唐染对元澈回家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倒也不会主动把元澈的话透露给他,偏偏两人开头的一问一答是这样的:
[尚啸]:染哥,问个事,昨天放学之后你和元澈在一起吗?
唐染还以为他昨晚给元澈发了消息一直不见回应,心里着急,便回:在啊,今天早上他手机还是我带过来的。怎么了?
然后尚啸同志就把发小给卖了。
唐染频频转头去看趴着的元澈,眉头越锁越紧。他对元鸣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秦朔转告他的流言,通过那些只言片语中,冷酷和暴戾构成了他对元鸣的全部印象。
没有人能对生命的消逝无动于衷,但有些人的消逝……可能注定无法博取同情,毕竟他走了,只会让身边的人好过一些。
迟钝如尚啸,也在一轮交流后终于发现,原来唐染对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