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方升(6)

　　“我做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主要是有点奇怪，不过你揍了人家一顿，对人家好点也是应该的。”
　　孟省边吃饭边掏出手机看了下林之叶的朋友圈，有偶尔转发的体育新闻，和一些日常照片如夕阳下的篮球，没有自拍。那么帅又不发自拍有点可惜啊，孟省咂咂嘴，突然想到，食堂的菜总是挺油腻的，他的胃不好大概吃不惯吧。
　　李遇突然哎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你可以把林之叶家的围裙拍卖一下，信不信能卖到几千块。”
　　“你可别扯了。”
　　不远处，李遇的前女友张晓晓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并肩走过，孟省示意李遇回头。后者回头瞥了一眼，随即无所谓地说：“我又不在乎。”
　　“你不在乎就好。”
　　“我觉得黎晴不错，你认为呢？”李遇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放出光来。
　　“谁？”孟省回忆了一下，“黎昕他妹？”
　　“嗯。”
　　“好像高了点，对你来讲。”
　　李遇的眼睛黯淡下来，印象中黎晴身材修长，大概有170左右，比他高了一截。
　　“我才19岁，还会长高的吧。”
　　“应该会吧，你不是天天把牛奶当水喝。”
　　“提起她，我有点想吃她家的小龙虾了……”李遇拿起手机，打算给黎昕发微信，让他晚上送货上门。
　　突然，李遇把手机狠狠拍在桌子上，把孟省的汤都震起来了，溅了他一脸。
　　“怎么啦遇哥？”孟省伸出舌头舔走下巴上的蛋花。
　　“你自己看。”李遇脸色铁青地把手机推给他。
　　孟省一看，笑着说：“黎昕把你删了？”
　　李遇气呼呼地点点头，递给孟省一张面巾纸。
　　孟省一边擦脸一边觉得好笑，看李遇的样子，比起张晓晓，黎昕倒是更像李遇的前任。
　　“删就删了，谁让咱们欺负了林之叶呢？”
　　“还从没有人删过我。”李遇感觉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而且，我已经道过歉了。”
　　把书包扔在一边，李遇摊在巨大的真皮沙发上，越想越气。李老板和李太今天难得没有应酬，聚精会神地看《甄嬛传》，夫妻俩都是圆滚滚的身材，甜蜜地靠在一起很是和谐。
　　过了一会儿，李老板才注意到死鱼一样瘫着的李遇。
　　“怎么了儿子？”
　　“没事，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
　　“想不想再吃点？”
　　“吃什么？”
　　“我知道有家小龙虾和烧烤特好吃，我现在订。”李遇举起手机想了想，蹬蹬蹬跑到二楼卧室去了。
　　“定个外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李老板吐槽了一句，“刚才演啥了？”
　　“谁让你不认真看，臣妾也不知啊。”李太回了一句。
　　“您好，丰源海鲜烧烤。”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
　　“妹妹，我是你遇哥哥，你哥——”
　　李遇话还没说完，对面就骂了句“变态”，然后挂断了。
　　“靠……”李遇愤愤地再次拨通。
　　这次是个男声，李遇听出来正是那个删了自己的男人。
　　“黎昕！你凭什么删我？你就这么对待顾客吗？”
　　“哦，是你啊。”电话那边的黎昕冷哼一声，“你先说说，凭什么调戏我妈？”
　　李遇一怔，“我还以为是你妹呢。”
　　“有事吗？没事挂了。”
　　“我要订餐，你送。”
　　“为什么要删我？你怎么不说话？”
　　黎昕送完小龙虾和烤串，李遇一直跟到花园门口，不依不饶地问着。
　　“你真的不明白？”黎昕冷眼瞧着他，本来是不打算理他的。
　　“不明白。”
　　“我不想和你这种随便打人的纨绔子弟产生什么联系。”
　　李遇瞪大眼睛，“玩酷什么……纨绔子弟？”
　　“林之叶原谅了你们，没把事情告诉学校，还让孟省陪他打球，那是他大度。反正，我是不想和你们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暴力分子来往。”
　　李遇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像他这种富家公子，何曾听过“不想和你来往”这种话？从来都是他挑选朋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挑选他？
　　“怎么说的我禽兽不如一样？”李遇理直气壮地嚷嚷着，“可是，我想和你一起骑车玩。”
　　“我和你玩不到一起去。”黎昕跨上摩托车。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会定外卖的！”李遇冲着黎昕的背影大喊。
　　“随你便。”
　　“而且我还要追你妹！”
　　闻言，黎昕又拐了回来，停在李遇身边，摘下头盔，盯着李遇的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凶狠，“不要打我妹的主意。”
　　“谁让你瞧不起我？”李遇眼珠一转，甜甜地叫了一声，“大舅子！”
　　黎昕深呼吸了几下，克制自己不要去揍李遇，“你糟蹋别人我不管，要是敢惹我妹妹，我一定跟你拼命。”
　　“糟蹋？处对象的事，能叫糟蹋吗？”
　　“离我妹远一点。”黎昕冷冷地说完，再次离开了。
　　等李遇进屋时，小龙虾已经快被李老板和李太吃光了。
　　李遇看着一堆虾壳怒吼，“为什么不给我留点！”
　　“边看电视边吃，忘了。”
　　“都是借口！”李遇吼完，哭着跑上了楼，用力甩上房门。
　　“这孩子中邪了吧？”李老板和李太面面相觑。


第7章
　　整个周末，孟省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和林之叶度过的。
　　周六早上七点，孟省正在梦里飞檐走壁，被一阵手机铃声带回了现实。
　　“怎么不回我微信。”清亮悦耳的声音，是林之叶。
　　“大哥，你是周扒皮吗？这才几点啊。”说完，孟省长长地打了个应景的哈欠。
　　“你家在机电小区几栋几单元？”
　　“15栋5单元601，你要干嘛？”
　　“我快到了。”
　　靠！孟省一下从床上滚下来，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刷牙到一半，楼宇门的门铃就响了。
　　进门之后，林之叶像领导视察一样扫视了一圈。孟省住的是个一室一厅的旧房子，装修还是上世纪90年代的风格，虽然房子古旧，但还算是得到了林之叶的好评：“还好，我还以为会是个猪窝。”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你怎么来了？”
　　“我爸在家，我不想和他共处一室。”林之叶坦然回答。
　　孟省好奇地问了几个更深入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你和你爸关系那么僵”，林之叶则缄口不言。
　　“怎么不去黎昕家？或者其他同学家？”
　　“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是自己住。”
　　林之叶在磨破了皮的旧沙发上坐下，打开书包开始在茶几上做卷子。
　　“你们作业也太多了……”孟省感叹着，在林之叶身边坐下，昏昏欲睡。
　　“下周月考，你忘了吗？”
　　“我一般都是考前一晚才看书，”孟省嘿嘿一笑，“效率特别高。”
　　林之叶无奈地摇头，“你早上吃什么？”
　　“楼下有个早餐铺子。”
　　林之叶点点头继续写作业，片刻之后，一阵闷雷般的呼噜声传来。侧头一看，孟省歪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喂……”林之叶把笔尖按回去，戳了戳孟省的大腿。
　　“哼，”孟省发出一声猪叫，“怎么了……哎？你怎么在这？”随后才想起，林之叶的那通电话，自己火急火燎地洗脸刷牙收拾屋子……
　　林之叶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憋笑，“我刚才问你早上吃什么。”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还以为你会下楼去买早餐。”
　　“我还不饿嘛！你写你的，让我再睡一会儿……”
　　“我饿了。”林之叶只好直接表达出想法。
　　“那我现在去买。”孟省强睁开眼睛，抓起手机出了门。
　　林之叶扫视着这间屋子，目光落在电视旁的两合影上。较大的一张，是一家三口在公园里的旧照。孟省虎头虎脑的，看起来正在读小学，站在他背后的一对夫妻个子都很高，挺般配。女人温柔地笑着，手搭在孟省的肩上。看得出来，孟省更像父亲一些。
　　较小的一张，是颜色很新的四人合照，在一间理发店里。孟省的父亲看起来沧桑了很多，显得身旁的女人更加年轻靓丽。孟省半蹲着，脖子上骑着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男孩，手里举着奥特曼玩具。
　　林之叶正出神地望着两张合照时，孟省回来了，将早餐放在刚进门处的餐桌上。
　　“小米糕是你的，剩下的都是我的。”孟省补充说，“油条包子啊太油腻了，不适合你早上吃，我再给你热一袋牛奶。”
　　“谢谢。”林之叶小声说。
　　“你的药带了吧？”
　　“嗯。”
　　“我很好奇，”孟省熟练地将牛奶倒进奶锅，“认识我之前，你爸在家的时候你周末在哪过？”
　　“图书馆，或者网吧。”
　　“那今天怎么不去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在家没有其他安排？”
　　林之叶耸耸肩，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想到孟省这来，也许只是单纯的无聊。
　　接下来的时间，孟省过的很凄惨，不仅要被林之叶盯着写作业，还要忍受他带有嘲讽加成的讲解：“氮氧化物，你在高一的时候没学过吗？”“正切公式被你吃了吗？”
　　林之叶自己呢，用一上午的时间就把作业全部搞定，在李遇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孟省的PS4上玩起了《美国末日》。
　　“你自己在外面住，不会和家里生疏吗？”林之叶犹豫着问。
　　“不会，就当是住校了。”
　　“你和你后妈，关系好吗？”
　　“好着呢，曼姨就像我大姐一样。”
　　过了好久，林之叶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你是不是注意到了，我家只有我和我爸。”
　　“……嗯。”
　　“我初二的时候，我妈车祸去世了。”林之叶盯着电视屏幕，思绪却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为什么要对孟省提起这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