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方升(73)

　　孟省惊讶得差点下巴脱臼，打开纱窗探出头去，借着小区的路灯打量这位痴心人，“哎我去，黎老师！”
　　林之叶蹭蹭几步窜过来，和孟省脑袋挤着脑袋，清冷的面孔竟带了几分八卦之色，“黎昕？我的天……他真是豁出去了。”
　　“这可不符合他风格，他在我心里的人设崩了。”
　　“黑历史，绝对的黑历史，他将来会后悔的。”
　　李遇站在他们身后，心头得意与甜蜜交融，不去看楼下的黎昕，而是拿出手机开始录音，“以后他再伤我的心，我就拿这个说道说道。你们帮我录个小视频，哼。”
　　此刻还不到10点，黎昕特意挑了个既不扰民又没什么人闲逛的时间段。
　　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成为如此低能又俗气的场景的主角，唱了第一句就闭起双眼。
　　唱到令人羞耻的“喔哦哦哦哦哦～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的时候，黎昕觉察到两道不寻常的视线，睁眼一瞧，是个遛狗的大爷，正往地上扔钱，两个1元。
　　见黎昕睁开眼睛，大爷又把钱收回来，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把狗绳缠在手腕上，拍着巴掌给他打节奏，送上鼓励的眼神。
　　一曲唱完，大爷朝他比了个赞，颇为热心地仰头大喊：“嫁给他吧！”
　　黎昕捂住脸，尴尬得头顶冒烟，“大爷……您忙您的去吧。”
　　“小伙子，你这排场不行啊，连个花也没有。”
　　“谢谢，我随便唱唱就走了。”
　　“唱那个，《山歌好比春江水》。不对，不大符合，唱《世上哪有树缠藤》。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啊等三年……”
　　“太夸张了，大爷，我不会唱。”黎昕摇摇头，唱了首老歌，《我只在乎你》。大爷围观一会，牵着狗走了。
　　黎昕的丢人时刻持续了20多分钟，期间孟省还拿着喷壶要搞“人工降雨”，被他给喝退了。
　　临走前，黎昕喊道：“虽然我也没做错什么，但还是……对不起！谢谢你做的一切！我承认，我有点低估你对我的喜欢程度了！但是，你绝对没有高估我对你的喜欢程度！”
　　孟省和林之叶目送黎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一回头，只见李遇正像琼瑶剧女主般边哭边笑，泪水滑过脸上喜悦的弧度，将高难度的表情诠释得恰到好处。
　　“我他妈终于，扬眉吐气了。”
　　孟省边唏嘘边继续洗水果，心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牛B一回呢？好像够呛。
　　林之叶经过李遇身边，拍着他肩膀说：“他为你改变了，变傻了。”
　　黎昕也丢了次人后，李遇勉强把“男朋友”这个称号还给他，还说要经过试用期后才能转正。
　　这天晚上，李遇正蹲在地上慢慢补货，忽听头顶传来一个震惊至极的声音：“遇哥？你家破产了吗？不对啊，我上周还去唱歌来着……”
　　是高一时的同班同学。
　　“我离家出走了。”李遇补完货，站起来低声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家破产了，我会员卡里还有好几百呢……那你继续体验生活吧，不打扰你了。”
　　李遇多少有点难堪，耷拉着头说了句拜拜。好怀念挥金如土的日子啊……踮起脚尖看了眼坐在窗边的黎昕，又觉得金钱皆粪土。
　　可是粪土很香很营养……李遇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偷偷溜到黎昕身边，趁其他店员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黎昕也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作为回应，然后迅速平息心头的小火苗，接着看书。


第77章
　　似乎有点不对劲……黎昕微微抬眼，只见两个胖乎乎的脑袋正趴在玻璃上对着自己，在夜晚的背景下看起来格外瘆人。
　　黎昕微微惊了一下，随后认出了李老板。他身边的中年女人，大概就是李太了。
　　这两位凑在一块，简直就像一对功夫熊猫。李太虽然胖，但依然非常漂亮，皮肤也很白，看得出来李遇很像她。
　　黎昕的目光在二人脸上停留几秒，点了下头，就慢慢错开了。他将吧椅转了一圈，背对着窗户，给他们留了个后脑勺，接着看书。
　　天气很热，这对夫妇只穿着简单的T恤，但手腕上耀眼夺目的百达翡丽彰显着他们那和腰围一样雄厚的财力。
　　隔着一层玻璃，隐约能听见李太在问：“是他吗？挺帅的啊，你不是说长得像蛤蟆似的，特丑一孩子吗？你也没说他像木村拓哉啊？”
　　“我管他哪个村的什么哉，勾/引我儿子就是丑八怪。”
　　二人说着，推开了便利店的大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收银员说了句“欢迎光临”。
　　李老板和李太在货架中穿梭，找到了正在摆饼干的李遇。
　　“儿子。”李太轻声呼唤了一句。
　　李遇抬起头，“妈？”
　　店里的其余两位店员全都探头探脑地观望着，像是在看电视剧。
　　“咱们谈谈吧。”
　　“我工作呢。”李遇轻声说。
　　“小伙子，你替他干一会。”李老板走到一位店员面前，从钱夹里拿出一小沓大钞塞过去，随后将李遇拉到窗边的卓旁。
　　黎昕识趣地挪到最边上，给这一家三口让出空间。
　　“说吧，你想怎么着。”李老板瞥了眼黎昕，对儿子说。
　　“反正我要和黎昕在一块，他想去北大，我——”
　　李老板与李太对视一眼，嗤笑一声，“别告诉我你也要去，你去扫地人家都不一定要你。”
　　“我根据成绩，报个附近的学校不就行了。”
　　李太用戴着大颗钻石的手指拢了下发丝，忍不住问：“你不想去国外镀个金吗？别人家公司的继承人，都是一长串洋气的学校毕业的，你呢？什么什么职业技术学校？”
　　李遇毫不在意地说：“将来就算是出国，我也是跟黎昕一块去……顺便结个婚。”
　　李老板和李太动作一致地捂住了脑门，像是犯了头风。
　　“回家来吧。”
　　李遇扭过头看了眼仍旧在看书的黎昕，“我不会和他分开的。”
　　“就随你吧，”李老板回答得很痛快，看来早就和妻子做过决定了，“但我得有孙子。”
　　李遇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行，过些年我到国外去做试管婴儿，给你们进口几个中外合资的孙子。”
　　李老板和李太沉默着，用万分无奈的眼神瞄着李遇，像是在看一件耗尽毕生心血完成，而后突然被人锤了一榔头的雕塑作品。
　　“对了，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学习进步挺大的。”
　　“哦。”
　　“挣钱不容易吧？”
　　李遇抿紧嘴唇，大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像两个小水库，“好苦。”
　　“那当然了，早些年我做外贸的时候，差点死在非洲，所以我总是想回去看看。”
　　“……我知道。”
　　“为了你们娘俩我差点嗝屁，结果你给我来这么一出。”
　　李遇看了眼两位假装忙碌实则侧耳聆听的店员，“行了爸，别说了。”
　　“怎么，怕别人听见？反正你都不嫌丢人。”
　　李遇小声说：“我告诉同事们，我很贫困，都快吃不上饭了。”
　　李太疼惜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走吧儿子，去小孟那收拾一下东西，抱着你那破猫，回家吧。”
　　李遇看向黎昕，后者表情淡然地合起书，边收拾书包边说：“那我也回家去了……叔叔阿姨再见。”
　　李老板和李太僵硬地点点头。突然，李老板问了一句：“你跟我儿子的事，你家里知道吗？”
　　李遇抢答：“黎昕打算大学毕业后才出柜呢！”
　　李老板略带不屑地轻哼一声，“我的儿，就你傻，一门心思扑到这事上面，人家将来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我回家就说。”黎昕目光炯炯地看着李遇。
　　要不是接收到了那双深邃的眼中某种很坚定强劲的信号，李遇差点以为他在闹着玩。
　　“你不用的！急什么呀。”
　　“我陪你一块傻。”
　　背起书包，出门前，一句带着欣慰的话语飘进黎昕耳朵里，“放心，咱儿子不吃亏，他的备注是老婆。”
　　李老板和李太抹了下额角渗出的细小汗珠，仰视着这栋没有电梯的居民楼，望而却步。
　　“你……自己上去吧，我们就不往上爬了，车里等你。”
　　一想到又有钱花了，李遇怀着轻松的心情，哼着歌一路小跑到顶层。进门打开灯后，李遇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是林之叶。从楼下看窗户是黑的，他还以为他们出去打球了。
　　李遇放轻脚步经过林之叶面前，发现他醒着，原本总是亮如星辰的双眼黯淡无光，仿佛被勾走了魂。
　　林之叶像是根本没看见李遇，目光直接穿透他，望着别的地方。
　　“你怎么啦，小孟呢？吵架了？还是……玩得太激烈了？”
　　面对李遇的一连串问题，林之叶只是眨了眨眼，表示他听见了，但不想回答。
　　大概是吵架了吧，李遇想。但林之叶连生气的时候都是神采奕奕，从没这样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况且，正常情况下孟省应该是在旁边拼了命的哄，差点就表演杂技才对。难道……
　　“你该不会把小孟绿了？”
　　林之叶目光的焦点终于放在李遇脸上，缓缓翻了个白眼，合上眼睛，“你别说话了。”
　　“好吧，我要回家去啦。”李遇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打算剩下的抽空再来取。他抱起趴在仓鼠笼上的大头，“大头，和林萌萌说拜拜，你又能吃到进口猫粮了。”
　　离开前，李遇说：“这下子，小孟可以从地铺回归床上了，哈哈哈。他家钥匙我放鞋架上了哦，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哄你。”
　　“把灯关上。”林之叶轻飘飘地扔来一句话。
　　李遇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屋里又黑了下来，万物都只剩模糊的轮廓，包括蜷缩在沙发上的林之叶。
　　“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李遇边下楼边给孟省打了电话，没人接。
　　回家之后，他靠在床头狂吃了5盒哈根达斯，直到恶心了才罢休。回想起像是在搞行为艺术的林之叶，越发觉得不大对劲，便给黎昕打了电话，接听的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小姨子？你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