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方升(72)

　　“叶子，你还没说原不原谅我。”
　　“不原谅。”
　　“我没剩多少时间了。”
　　听见这话，孟省脑海里响起《蓝色生死恋》的BGM。
　　林之叶微蹙着眉，“别告诉我你得绝症了。”
　　“我下个月就不来学校了，我要去美国了。”
　　“哦。”林之叶的表情毫无波动，好像听见对方说“要去菜市场”一样淡然，径直走出洗手间。
　　孟省刚想跟上去，却被赵浩成拽住了，“我想跟你谈谈，咱们换个地方喝一杯。”
　　“……你不觉得尴尬吗？”
　　孟省给林之叶发了条信息，随后跟赵浩成步行至附近一家大排档，在看起来很不结实的长凳上相对而坐，要了两盆小龙虾和下酒菜。
　　赵浩成发泄似的喝下一杯白酒后，才说：“你家里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和叶子……”
　　“知道啊，怎么了，叶子总去我家吃饭。”
　　赵浩成沉默片刻，缓缓说：“要是我的话，我爸和我爷爷会打死我的。以前我一直纳闷，怎么会有人喜欢同性呢？有意思吗？直到高一新生报到的时候，我在人群里看见了他……有意思。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他，我特别肤浅，就喜欢他那张脸。”
　　接下来，赵浩成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有多么喜欢林之叶，听得孟省都要上火了，一个接一个地吃小龙虾。
　　“哎，我不想听你在这意淫我男朋友。”
　　“黎昕说我是看海的。”赵浩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看什么海？”
　　赵浩成露出一个带着醉意的微笑，像终结者似的说了句：“我会回来的。”
　　孟省哼了一声。
　　“如果外面的花花世界没让我转移注意力，我就回来跟你抢这片海，所以你最好努力一点。”
　　不久之后，林之叶也过来了。他在孟省身边坐下，嗅了下自己身上的烤肉味，随后平静地注视着赵浩成，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还是朋友吗，叶子？”赵浩成醉醺醺地问。
　　“先把饭钱给我，你那部分是六百。”
　　赵浩成点点头，掏出手机给他转了账，又问了一遍：“我们还是朋友吗？”
　　林之叶长眉微蹙，双目低垂，像在思索，又像在发呆。孟省不知他想了什么，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赵浩成不再追求确切的答案，“我会跟你联系的，别不理我。”
　　“看心情吧。”林之叶轻轻地说。
　　赵浩成如获大赦，开始蹬鼻子上脸，“能亲你一下吗？”
　　孟省眼睛一瞪，“你别得寸进尺。”
　　“要亲就亲孟省吧，我们天天亲。”
　　赵浩成看着孟省，又露出一副吃屎不消化的表情，摆摆手，“算了……叶子，你知道吗，你抽过的那支烟，我一直留着呢。我还是，回家亲它吧。”
　　离开大排档后，赵浩成摇摇晃晃地向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孟省突然大喊一声：“喂！”
　　赵浩成微微转过身，“干嘛？”
　　孟省跑到他面前，俊朗的面孔有点纠结，“我问你，去年10月份，你把叶子灌醉之后，都干了什么？”
　　赵浩成翻着白眼回忆一下，狡诈地笑了，“我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就让叶子再也不跟你联系。”
　　赵浩成垂下眼睛，再抬起时眼中似乎有泪光。他用左手指着右手腕，“我看见了。本来差点就……但是我看见了。于是我就抱着他，坐了好久，胳膊都酸了。”
　　孟省明显松了口气，本来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和赵浩成喋血街头了，“你还算有点道德底线。”
　　“原来你在乎这个啊？”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是在乎他。”
　　“我干过很多混蛋的事，虚伪，滥情还无耻，可我又不是畜生……”赵浩成转过身，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前走，“要一直对他好下去啊，不然你真的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这还用你说。”孟省屁颠屁颠地跑回林之叶身边，与他并肩散步。
　　“你跟他说什么了？”
　　“请教了一下篮球方面的……对了，他家里做什么的？”孟省突然好奇。这么早就去美国的话，应该不仅仅是开奥迪的小康水平吧。
　　“满门朱紫，指的大概就是他这种吧。”
　　“猪仔……养猪专业户？”
　　林之叶望向身边这个傻大个，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对啊，搞养殖的。”
　　“终于没有比赛了，每次一憋就是一个礼拜，真受不了。”
　　“不然你恐怕还进不了三分球呢。”
　　“回去之后我拿你练练。”
　　二人沿着街边漫步，清爽的夜风拂过脸上很舒服，树枝在头顶摇曳作响。路过另一家大排档时，他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竟然看见了老白和一中的篮球队教练。
　　后者正咧着大嘴哭泣，粗壮的手指不住抹泪，“呜呜呜，你欺负我，你留了一手，故意反杀我！你怎么这么坏！”
　　还处于半醉状态的老白则一脸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别哭唧唧的，10月份就又有比赛了，你好好努力不就得了，哭个鸟。”
　　二人无语地对视一眼，赶紧匆匆溜走。


第76章
　　便利店的夜班工作是晚10点至第二天早晨6点，李遇只做了一次就叫苦不迭，上课基本都是梦游状态，被化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却读起了上一节语文课的文言文。
　　李遇对店长说，自己是个即将失学的赤贫少年，差点学着周星驰一边敲碗一边来段Rap。女店长看他可爱又可怜，母爱泛滥，便与老板沟通，给他安排了一个兼职，只需要放学后过来帮忙理货补货到11点即可。
　　每天晚上，将妹妹送回家后，黎昕就来到这家位于孟省家附近的便利店，坐在窗边的座位上写作业。
　　他总是很快就写完，然后一边看书，一边不动声色地窥视系着可爱的小围裙忙来忙去的李遇。
　　“这个鱼片该放哪来着……”李遇自言自语，依照当班店员的吩咐，抱着一种袋装鱼片经过黎昕身边。
　　“从门口数右手边第三个货架，倒数第二排坚果边上。”黎昕推了下眼镜，目光依旧放在手中的书上。
　　李遇走过去一看，位置果然不错，不禁黯然神伤。已经工作大半个月了，还是记不住位置，自己连这种最基础的工作都做不好吗？黎昕可是要做科学家的栋梁之才啊，如果几十年之后陪他去领个诺贝尔奖什么的，与周围的科学精英攀谈起来岂不是很丢人。
　　结束工作后，李遇没搭理黎昕，买了根雪糕走出店外。最近气温骤升，夜里残留着白天的余热，让人心里烦躁。黎昕一路尾随，最终把他堵在孟省家楼下。
　　夜色如水，四下无人，黎昕打算好好谈谈：“棒棒糖，别太任性。”
　　李遇伸出红通通的小舌尖舔着奶油雪糕，用雪姨般尖刻的声音说：“哎呦，这不是我的普通朋友黎老师么，你每天都来人家的工作场所偷窥，还搞尾随，好痴汉啊。”
　　黎昕感觉自己碰到了一道变态题目，先是无奈地叹气，随后劈手夺过雪糕，一股脑塞进自己嘴里，又堵住李遇的嘴喂了过去。
　　“还是我喂你好了，舔来舔去的，费劲。”
　　“抓流氓啊！”李遇咽下因为吻而变得绵软的雪糕，装模作样地轻喊了一嗓子。
　　黎昕抓住他小小的肩头，来了顿偶像剧式的摇晃，“为什么你戏这么多？我怎么做，你才能恢复正常？”
　　“我也不想太难为你，”李遇大眼睛一眯，脸上多了丝阴险的微笑，“我的尊严，我的底牌，全都丢在那一夜了。我在楼下声嘶力竭，你在楼上装聋作哑，咱们就再也不是平等的恋爱关系。你要把我丢掉的东西还给我，咱俩之间，不能只有我丢人。”
　　“你什么意思？”
　　“你多聪明呀，这点觉悟还没有吗？”李遇跺了跺脚，潇洒地转身。
　　“别瞎想了，我哪有你这么戏精。”
　　听黎昕说自己是戏精，李遇又转过来，变本加厉，故意学着《英雄本色》里的周润发，铿锵有力地说：“我苟活了两个多月，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了不起，而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目送李遇轻盈地消失在单元门后，黎昕忽然感觉，先前有点轻视这小子了。他从没被什么题目给难倒过，但此刻他无比头大。
　　“sina>sinb，所以余弦的绝对值是b大a小，正切的绝对值是a大b小，先根据题目得出已知的结论，再来看选项……很显然选C啊，第三象限余弦为负。余弦的绝对值是b大a小，所以余弦大小相反，也就是a大b小。”
　　林之叶把修长好看的食指从练习题上移走，目光犀利地看向餐桌对面这傻哥俩，“懂了吗？”
　　孟省点头：“懂了，选项有点绕弯，都是障眼法，其实不难。”
　　李遇摇头：“你像练六脉神剑一样……手指比划得慢一点。”
　　林之叶耐着性子，又讲了一遍，“这回懂了吗？”
　　李遇依旧摇头，“那个，绝对值是啥意思来着，我有点忘了。”
　　林之叶愣了半晌，缓缓道：“我可真佩服黎昕，他看你一定像看草履虫吧……你明天问他去。”
　　李遇气势汹汹地拍了下桌子，“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大伯子，连道题都不给讲。小孟，你要给我做主啊！”
　　“得了吧，我连我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孟省起身去洗水果，“讲两遍已经是叶子的极限了，听不听得懂随缘。”
　　李遇痛心地建议：“你能不能着手提高一下自己的家庭地位。”
　　孟省表情自豪，“夜深人静你不在的时候，我地位很高的。”
　　林之叶咳嗽一声，脸色微红，岔开话题对李遇说：“你今晚难得休息，怎么不和黎昕出去约会啊？”
　　“他也没约我啊。”李遇的情绪低落下来，盯着满纸的难题出神。忽听有人在喊自己的专属昵称，声音透窗而来，混杂在水声中，故而十分微弱。
　　“棒棒糖——我送首歌给你——”
　　“别洗了！”李遇冲进厨房关掉水，指着窗户跳脚，“快去帮我开窗，我不想露头。”
　　孟省不明所以地打开厨房窗户，只听一个磁性的男声在楼下开嗓了：“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