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42)
作者:麦蓝
时间:2019-12-14 11:45
标签:温馨
这是今天第二次,沈邵祈提到了“喜欢”,而且这一次,他说的是:很喜欢。安托万的心莫名地跳得有些快,他专注地看着对方,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真相:“因为什么?”
因为那些时候,我才会深刻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清晰的答案在脑子里浮现,却终究无法宣之于口,沈邵祈的双手插进口袋,温柔地对安托万笑了笑:“我也说不好,大概因为过程很享受吧。”
注:
IPPA(International Pilot Proficiency Identification):滑翔伞的国际“驾照”,IPPI卡在大多数国家都被承认,最高是5级,不过3级就可以独立飞行,4级对一般爱好者来说非常够用了。
BHPA(British Hang Gliding and Paragliding Association):英国悬挂式滑翔和滑翔伞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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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佳节啦,祝大家长假玩得开心!
第三十六章
安托万敏锐地感觉到,那个差点被自己接近的真相又远去了。失望不可避免,但没关系,任何时候,他对自己说,任何时候,只要他愿意说,我都愿意听。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鞋底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格外响。又拐过一个弯,一个巨大的家乐福招牌杵在路边,安托万打破沉默道:“我们去超市逛逛?”
“超市?”
即使墨镜挡着眼睛,安托万都能感觉得到他的迷茫。
“你不会从没逛过超市吧?”
沈邵祈抿了抿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岔开话题:“你想买什么?”
“没有啊,就随便逛逛。” 安托万率先走了进去。
沈邵祈只好跟进去,但还是不放弃表示自己的不满:“超市有什么好逛的,需要什么让特伦克女士买不就好了。”
特伦克女士是这几天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临时管家。
安托万调侃了句:“大少爷,你这辈子有自己买过什么生活用品吗?”
他的本意是要活跃一下气氛,并不指望得到沈邵祈的回答,谁知对方跟在他后面沉默地走了几步后,竟然真的回答了:“我会自己买咖啡。”
“……”
安托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一句:“你可真够平易近人的。”
闲话间两人走到了葡萄酒区,安托万眼睛看着琳琅满目的标签慢慢扫过去,想起了厨房里齐全的香料,从架上拿了一瓶果香浓郁丹宁适中的新酒下来。
沈邵祈看了一眼标签:€19.99。
他对安托万的选酒品味没有任何疑问,但是看到这个价格他还是忍不住道:“你不会要买这支酒吧?”
“对啊,” 安托万笑得很无辜,“也许你会喜欢的。”
沈邵祈挑了挑眉。
那瓶酒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两个人就这样抱着酒逛起街来,卖手工钥匙扣的、卖酒器杯垫的、卖珠宝银饰的……
沈邵祈这辈子到现在,哪怕是最青葱少年的时代都没有干过这么“无聊”的事,今天却全程保持着极佳的耐心和风度,由着安托万来,末了两人找一间观景极佳的咖啡馆喝了一杯咖啡,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晚上外面有跨年演出,但两人都不想再被外人打扰,早就说好了,由安托万下厨做了一点简单的晚餐随便吃一吃。
吃完饭,沈邵祈又进了书房,安托万窝在长沙发最靠近壁炉的那一头,拿着一本书看。
没过多久沈邵祈就从书房出来了,他走到安托万旁边坐下,抽走他的书:“在看什么?”
安托万看的是Pierre Lemaitre的畅销小说Au Revoir Là-Haut(注1),沈邵祈拿过去,接着安托万打开的地方看了起来。
才跟他住了几天,但似乎每天都能发现他的另外一面, 这种感觉挺不赖。安托万躺在沈邵祈腿上,观察着男人专注的脸:“你能用法语阅读?”
“中学时的必修课,但我很久没用,说得也不好。”
沈邵祈没说他连拉丁语都学过。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安托万看他翻书的速度也知道他的阅读能力不会太差,想来说得不好这种话,大概也有谦虚的成份。他突然有点好奇:“你大学学的是什么?”
沈邵祈从书里瞥了他一眼:“历史。”
“酷!” 安托万说,“怎么会想到学历史?”
“有用。” 沈邵祈答得言简意赅。
安托万对他敷衍的态度不太满意,故意呛他:“直接读金融不是更有用?”
“你怎么知道我没读过金融?”
“诶?你不是读历史吗?”
安托万观察沈邵祈的神色,不像开玩笑:“真有啊?”
沈邵祈忍不住笑了:“你这是什么反应?我读金融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那也不一定嘛,索罗斯不就是学哲学的?”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看他兴致勃勃,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样子,沈邵祈合上书:“的确,很多从事金融行业的人都不是金融专业出身,不过我真读过,我在MIT交换了一年。”
交换只是一种通俗的说法,严格来说,他是暂时中止牛津的课程去美国读了一年的金融,因此他的本科前后读了四年,比他的同侪晚了一年毕业。
“一年而已?”
“一年就够了,工具而已。”(注2)
安托万被他帅一脸:“那你学了几年的历史?”
这个还真不好说……严格来说,他从小学到中学的课程里,历史一直占据了相当的比重,贵族学校重视通识教育,哲学、文学、艺术、历史、数学都是必修课,不过严格意义上的历史教育的确是进入新学院(注3)才开始的:“前后三年。”
克莱蒙思在英国念的大学,安妈妈又是大学教授,所以安托万对英国大学的学制很了解,他若有所思:“那你本科总共读了四年吗?”
看到沈邵祈点头,他又问:“没有考虑过两年修完三年的学分什么的?”
沈邵祈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我又不是你。”
安托万哭笑不得:“此话怎讲?”
“我不排斥上大学,相反,我很喜欢我们学院的环境,而且,历史本来就很有意思,没必要赶着时间囫囵修完。”
沈邵祈难得这么详细地跟他解释他自己的想法,安托万听得津津有味之余,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也不是排斥上大学,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沈邵祈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会想要做酿酒师?”
安托万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就转移到自己身上了,他略无趣地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一个橙子在手里抛来抛去:“我以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你想说……是家庭的关系?”
“不然呢?”
沈邵祈笑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你不像是那种人。”
“哦?哪种?”
“因为家族的需要就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那种人。” 沈邵祈缓慢地说,“我以为你所有的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最后这句话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疑问的语气,可他的眼神和表情却是笃定之中带着一丝玩笑之意,这就让整句话听起来更像个反问句。
这让安托万有点不服气,他略带挑衅地说:“对,大部分时候的确是这样,不过总有例外的时候。”
沈邵祈挑了下眉:“哦?比如说?”
安托万把橙子拿到鼻尖嗅了嗅,心情颇好地说:“爱你,和你在一起。”
他说得漫不经心,一个爱字轻飘飘地从唇中吐出,消失在空气中,连个正经对视的眼神也没有。
可这猝不及防的示爱却像一记重锤,把沈邵祈的脑袋砸成了一片白棉花。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严肃,既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安托万在心里摇了摇头,从他腿上爬起来,拿着橙子进了厨房。
他把中午买回来的那瓶酒打开,倒进奶锅里,加两勺糖,开小火开始搅拌。
沈邵祈走到厨房门口,看他从料理台上的瓶瓶罐罐里取出几种他说不出名字的香料丢进去,又拿起水果刀切橙子和柠檬(注4)。
葡萄酒的酒香和果香夹裹着香料的辛香和柑橘类令人振奋的香气飘到鼻端,他走进去环住安托万的腰:“在弄什么?”
“热葡萄酒,你们英国不是也常喝这个吗?” 他挤了小半颗橙汁到锅里,关火,最后往里加了一点柠檬汁和一小杯白兰地。
沈邵祈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我不知道,我没喝过。”
这么生活化的东西,怎么会没喝过呢?这念头在安托万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可同时闪过的,还有克莱蒙思的那些话。
隔着茶漏小心把奶锅里的酒倒进马克杯,他拿起一杯往后递了递,轻声说:“那你尝尝看。”
沈邵祈没有立刻接过去,他低低叫了一声:“安托万。”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压抑了太多东西,安托万应了一声:“嗯。”
沈邵祈听过很多人对他说爱,每个人的爱都不尽相同,又好像没什么不同。也许是一点点心动,也许只是喜欢,甚至只是欣赏,加上权、色、地位、名声,爱情的发生总是顺理成章到令人发笑。
就在刚刚,安托万也终于对他说了爱。
可难道我不知道吗?沈邵祈问自己。
我应该是知道的吧,他想。
不,我不知道。我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安托万等了一会儿,沈邵祈没有再开口,他把杯子又往后递了递,这次沈邵祈松开他。
他接过去喝了一口,微温的圆润的液体充盈了口腔,第一感觉是甜,夹杂着柠檬的微酸、香料的辛辣和红酒单宁的涩,酒精的劲道藏在丰富的滋味中滑入喉咙,整个胃瞬时暖了起来,只留下舌尖一点甜而不腻的尾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