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37)
谭佑转身下了楼,幸嘉心长长吐出一口气。
最开始她在怪自己,后来她又在怪谭佑,现在,大概是哭得太久了,她眼睛干涩,身体发软,在谭佑推门进来那一刻,只想让她抱抱她。
但她不敢说了,说了就好像是在用,小时候幸嘉心的身份,来要挟谭佑。
幸嘉心低下了头。
谭佑在楼下找到了药,又去厨房里面热了汤。
她妈给幸嘉心煲的汤,走的时候还煮得不太好,这会热一遍,也差不多了。
端着水提着药,谭佑回到了二楼,房间里渐渐开始溢满黄豆猪脚汤的香气。
幸嘉心还在原来的位子上坐着,安静的样子真不像刚才和她打电话哭闹撒泼的那一位。
谭佑走到她跟前,把口服的药一粒粒取出来,放在了瓶盖里,然后和水杯一起递了过去。
“吃药。”近距离看着幸嘉心哭得红肿、还沾着点晶莹泪花的眼睛,谭佑不自觉就放软了口气,“中午的药就没吃,现在得赶紧吃了。”
还好幸嘉心并不会任性到自我伤害的地步,她拿起药一口倒进了嘴里,然后接过谭佑手上的水杯,灌了两大口水。
杯子被递了回来,还有半杯水。
“乖。”谭佑道,“喝掉。”
不管什么病,多喝水总是好的。
幸嘉心这会挺听话,把水喝光了。
谭佑从袋子里拿出喷剂,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了她对面。
拍了拍自己的腿:“脚。”
幸嘉心犹犹豫豫,还是把受伤的脚搁到了她腿上。
脚腕肿得跟包子似的,红得不得了。
谭佑皱起了眉:“你是不是又碰着了?”
“嗯……”幸嘉心弱弱的应。
“我……”谭佑顿了顿,“想揍你。”
幸嘉心瘪了瘪嘴。
谭佑给她喷完了药,站起身对她伸出了双手。
幸嘉心抬头呆呆地看着她。
“去床上。”谭佑说。
这个姿势,让人不解。但谭佑的意图很明显,她要抱幸嘉心。
这戳中了幸嘉心心里一直蠢蠢欲动的东西,一些她没提出来,谭佑便主动要做了的东西。
幸嘉心张开手,搭在谭佑肩上,把自己挂了起来,谭佑的双手及时地搂住了她的身子,手掌覆在背上,隔着衣服都热得不得了。
谭佑的温度,还有谭佑的气味,又全都回到了她身边,很近的距离,再近一点,就可以紧挨住她。
幸嘉心喉咙滑动,她总是受不了这样的诱惑,一旦靠近,就想要缠住她。
谭佑使了点力气,搂得她更稳。幸嘉心环住了她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谭佑肩上。
谭佑愣了愣。
她其实是想下一步就空一只手去搂幸嘉心的腿,打横抱起她的。
但现在幸嘉心误解了她的意思,就这么贴紧了抱着她,谭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幸嘉心太好闻了,但现在好闻的气味里还夹杂着消炎止痛喷剂的味道。
幸嘉心的身体很柔软,胸前像是云朵,陷在她的怀里。
幸嘉心的腰背窄小,谭佑觉得多使点劲,就可以揉碎她。
谭佑闭了闭眼,从一团缭绕的云雾里找理智,终于在幸嘉心的下巴蹭过她脖颈时,找到了。
这点微凉,像是拉紧的弦,重新反弹了回去。
谭佑按照原本的计划,弯腰、腾手、侧身,抱起了幸嘉心。
她没敢低头去看她,因为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地……乱七八糟了。
幸嘉心被放到了床上,谭佑松开她,速度很快地转了身:“你是不是没好好吃东西?我去做点饭。”
没等幸嘉心回答,谭佑便已经大步出了房间。
到了厨房,终于又一次冷静下来。
用最快的速度炒了两个素菜,然后配着煲好的汤,一起端上了楼。
没让幸嘉心下床,谭佑搬过来一个小桌子,放到床边,正儿八经伺候病号的样子。
病号乖乖地、静悄悄地吃着饭喝着汤,这次没夸饭好吃。
谭佑看着她,半晌后问:“好吃吗?”
问得有些突然,幸嘉心一口汤刚喂进嘴里,差点呛了一下。
她咳了一声,谭佑伸手便抽了张纸,递到了她嘴边。
幸嘉心擦着嘴:“好吃。”
纸放下来的时候,嘴唇红艳艳的,色彩深重。
“今天是什么颜色?”谭佑问。
“嗯?”有了刚才的经验,幸嘉心停止了吃饭,专心和她说话。
谭佑指了指自己的嘴。
幸嘉心愣了愣:“没有口红了。”
“哦。”谭佑突然觉得有些难堪,她转过了头。
“我吃饱了。”幸嘉心说。
“嗯。”得到了逃跑的机会,谭佑迅速收拾了桌子,把碗筷端下了楼。
如此不断地循环往复,乱七八糟以后又扯回理智,云里雾里之后又拔出理智。
谭佑洗完碗以后,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再一次上楼前,她看了一眼大门。
大门关得很严实,屋子的防盗做得特别好,所以这栋房子里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谁都进不来。
谁都进不来……谭佑攥紧了手指。
她发誓这一定是今天最后一次见幸嘉心,推开她的房门时,却没有在预定的位置看到幸嘉心。
谭佑心里一紧,赶紧叫了她的名字。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竟然是:“饼干。”
幸嘉心在浴室里应了她一声:“我,洗脸。”
谭佑心里立刻在想,洗脸的时候怎么站,万一水洒出来地滑,另一只脚站不稳,摔倒了怎么办。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进了洗手间,然后如愿以偿地看护着幸嘉心。
幸嘉心没想到她会进来,满脸都是白色的泡沫。
“洗你的。”谭佑道,“我看着。”
幸嘉心搓脸的手便哪里都不对劲,水龙头都摸了好几次,才终于重新打开了水。
将脸冲干净,终于视线里出现了画面明晰的谭佑。
她盯着她,眸子又黑又沉,神色也又黑又沉。
幸嘉心有点怕,又有点紧张,心跳莫名地加了速。
“洗完了吗?”谭佑问。
“完了。”幸嘉心像学生回答老师的话,“牙也刷了,澡没法洗。”
“嗯,明天脚好点再洗。”谭佑近她一步,弯身,搂背,揽腿,这动作才做了几次,就已经十分熟练。
幸嘉心再一次被抱到了床上,是一个吃饱了饭,抹好了药,情绪已经平静了的幸嘉心。
谭佑功成名就,是该身退的时候了。
但她就着放她在床上的姿势,背下的手都没抽,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幸嘉心。
乱七八糟乱七八糟,谭佑的视线从那双红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下移到她小巧挺拔的鼻尖,又下移到了她的唇。
“我明天就要上班了。”谭佑道。
“嗯。”幸嘉心轻声应了一声。
“明晚可能就要跑车,接下来会很忙。”
“……嗯。”不情不愿,依依不舍。
“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注意,脚上好好照顾,过两天就好。不然到时候你回研究院了,谁抱你上楼。”
“……”不回话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四周静谧,谭佑终于说出点心底的话,“如果你以后不愿意见到我,我可以当我们没重逢过,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见过你。”
“没!”幸嘉心很快道,她压实了身子,压着谭佑的手,生怕她走。
谭佑没看她的眼睛,她只看着她的唇,看着她的唇瓣上下一碰,说出这个字,而后,微微地开出一条缝隙。
“那如果你还想见我,”谭佑顿了顿,觉得自己着了魔,“我们还是可以和之前一样,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这个好朋友,幸嘉心知道谭佑说的是重逢后的那个朋友,因为只有在这段时间里,她们才真正做到了亲密无间,在一张床上睡过,还碰过两双唇。
幸嘉心觉得这是她想要的答案,又觉得还不够。
哪里还不够呢,幸嘉心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升腾起了对谭佑的占有欲。
不想让她走,一点都不行。
于是她伸手抱住了她,想说点什么话,谭佑的唇边覆了上来。
正正压在她的唇上,柔软的质感,温热,能点起火。
幸嘉心吮住了这瓣唇,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而明显的,这也是谭佑此刻想要的。
吻得毫无章法,吻得口齿相碰,拉开距离又舍不得,伸得太近又无法呼吸。
幸嘉心全身都热了,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变成了滚烫的岩浆,身上的衣服,要烧着了。
慌乱之中,她抓住了谭佑的手,那带着微微薄茧的手指,仿佛是救命的钥匙,被她急迫地带进了衣服里。
肚皮获得了凉爽,然后再往上,被火热的掌心覆盖。
谭佑握住了云朵,激得她脑子发晕。然后在幸嘉心的一声嘤|咛里,如遭电击。
她使劲全身的力气,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兴奋,慌乱。
幸嘉心的眼里有水光,只张开一道细微的缝,狐狸一般看着她。
谭佑磕磕巴巴说出一句话:“我们,我们冷静一下。”
第37章
这一冷静, 时间挺久。
幸嘉心在家乖乖养病, 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天谭佑落荒而逃的身影。
她也挺慌的, 那个时候她的心跳, 已经紊乱到让她的胸口疼痛了。
她的脑袋里总是反应出来一个词,“激情犯罪”。
激情犯罪, 也不过如此,明明知道在做错误的事情, 但就是被情绪裹挟着迫不及待地往深渊里跳。
如果谭佑不阻止, 她会和谭佑发展到什么地步, 幸嘉心不太想象得出来。
她真是高兴又惆怅,高兴谭佑愿意跟她如此地亲近, 高兴谭佑说出的妥协的话。
谭佑说了, 只要她愿意,她就会一直和她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惆怅的是……
怎么办呢?幸嘉心躺在床上对着手指,她好像, 不想和谭佑做朋友了。
等脚好得差不多了,也就到了要回研究院的日子。
没有谭佑陪的这五天, 幸嘉心就待在房间里, 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常态,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出门。
久违的安静让她感觉到舒适,但在看书的间隙,她会想到谭佑,想到她带她出去玩的某个细节, 然后一个人傻乎乎地笑一会儿。
这五天里,她尽量控制自己不给谭佑发消息,有个词,叫过犹不及,幸嘉心在做课题的时候,总是能很精确地把握住这个度的。
现在,她试着把这种控制力用在生活中,谭佑说了,要冷静一下,那就把量稍微减轻点吧。
反正,反正……谭佑对她做过那样的举动了,说明,她是喜欢她的吧。
喜欢那个,哪怕在过去,有着重大残缺的她。
这就像是打好了一个稳固的基石,水泥钢筋夯实的那种,让幸嘉心感觉到安心。
初十早晨,幸嘉心早早地来到了研究院。
一切刚刚苏醒,许多工作人员都还没到岗,幸嘉心停好小电驴,没犹豫,一路先快步去了仓库。
她要去问问库管,有没有废料要出,假期这么久,南边一定攒了一堆,她就可以立马给谭佑打电话,光明正大地见到她了。
然而库管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幸嘉心等了一会没见到有人来,心里实在着急,干脆自己先去南边跑了一趟。